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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邵不紧不慢地站了出来。
鉴于前段时间顾邵每日都会往县衙里头跑,这些官差也都认得他了,看到了人之后直接越过众人,走到顾邵跟前。
“恭喜顾解元了。”
顾邵神情一松:“几位也前是来喝酒的?”
“当不得当不得,我等是来替县令大人送贺礼的。”
说话的人往后抬了抬手,便有人递来一个红木盒子。
顾大河这会儿也算有眼色,直接上去接了。
那官差又道,“之前顾解元回金坛县的时候,杜县令便一直想要请解元公去府上做客,只是县令派人派得太迟了,到了秦府的时候,才知道解元公已经回来了。杜县令不好打扰解元公与家人相聚,这才命我等在酒席之日奉上贺礼,顺带给解元公捎一句话,让解元公来日去县城的时候,务必过杜府叙一叙旧。”
顾邵拱手:“县令大人客气了,改日必定登门拜访。”
官差得了准话,便不准备再多留了,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就欲离开。
顾大山和顾大河又怎么能让这些官差就这么走了,好说歹说,还是留人喝了两口酒,这才客客气气地将人给送走了。
见那些官差走了之后,席上的乡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底下有人在窃窃私语:“我还以为,这些人来者不善呢。”
“今儿是解元公的酒席,怎么可能来者不善,你想多了!”
“就你没想多?”
被问话的人有些尴尬,显然方才他也是害怕的。
虽然一早就知道顾家不一样了,出了个举人,但是一直没有更直观的感受,虽然嘴里捧着,但见到了官差总觉得心里没底。这回看到官府这些人都顾家的态度,他们才知道,一个解元是有多厉害。
厉害到就算是县令老爷,也都要给面子的。
啧啧啧,真是气派呀。
陈金莲听着他们嘀嘀咕咕,心里又鄙夷又得意。
鄙夷的是这些人没见过世面,一个杜县令就把他们给吓到了,殊不知他们邵哥儿那可是见过府尹,见过京城里来的翰林大人的。这些土包子,知道翰林大人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个屁!
至于得意,那就是得意自个儿儿子了。
陈金莲故意咳嗽了一声:“邵哥儿啊,这县衙的人既然都已经走了,你就继续招呼你这些同年吧。都是秀才公,切莫怠慢了人家。”
被陈金莲扫过的几个读书人忙致以笑意。
陈金莲心里还挺美。
这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酒宴结束。那些想要留下来,对他们俩儿子图谋不轨的穷酸货,都被陈金莲毫不留情面地赶走了。
那样一桌子好菜,谁家能吃得起?方才在酒席上就已经给他们占了便宜,可别想再黏着他们家邵哥儿了!
托了陈金莲的福,顾邵才能安安静静地送走了几位秀才举人。
再之后,顾邵又将陈家的人亲自送出门外。
陈家这回来的是他们的大管家。这位管家也姓陈,是陈家的家仆,不过地位比之一般的家仆,不知高了多少倍。即便在几个主子跟前,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
避开了人,陈管家才道:“知道姑爷中了举人,老爷夫人一家人都欢喜极了,真心替姑爷高兴。”
“原本今日的酒宴,老爷是要亲自过来的,只是日前着了凉,不便出门。”
这样的客套话,顾邵哪里还能听不出来呢?恐怕着凉是假,有心不来却是真。
说起来也怪他。
自己这个做准女婿的,一次也不上门拜见,反而让陈家那边人频繁地过来,实在是不妥。若是叫有心人看到了,肯定以为陈家巴结着他们顾家呢。陈秀才也是读书人,总不能不顾忌着自家名声。
“您放心,待我回了秦府,必定向先生请假,亲自上门谢罪。”
“哟,姑爷您这话可就严重了。”陈管事笑得像一朵花,嘴里却还谦虚着,“您能来,老爷夫人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也不拘特意请假,只要你哪日得了空闲,中午抽空过去吃一顿饭便是了。这可是我们老爷的原话。”
“那……”顾邵欲言又止。
陈管事一愣,将耳朵竖起来:“姑爷您说什么?”
“你们家姑娘,咳咳咳——”顾邵以手作拳,说着说着,佯咳了两声,忽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陈管事耳朵却灵,一下就听到了“姑娘”两个字,脸上瞬间意味深长了起来:“姑爷您放心,姑娘好着呢。”
“那那就好。”顾邵呵呵地笑了笑,不过他见这管事对他如此殷勤,便猜测那陈姑娘多半没有同家里人说那日的事。
想到这里,顾邵对陈姑娘又添了两份好感,不多嘴多舌的女子,真是难得。若她说了,那他登门拜访的时候才是真尴尬。
幸好幸好,顾邵庆幸着。
那陈管事临走之前,又唠叨了几句,言语之间很是亲近,显然没有将顾邵看成是外人。
顾邵笑着应下,不多时便将人送走。
等人走了之后,他才在心里琢磨着,准备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去一趟陈家。
回去之后,陈金莲同张氏还在堂屋里头忙碌。该洗的要洗,该收拾的东西也要收拾,两人忙活的一刻都没有停下手。
待顾邵进来了,张氏见他干看着的样子,再一看陈金莲一个人端着好几个大碗,微微皱眉:“邵哥儿你就在那儿看着?你娘端着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过来帮一把?”
陈金莲赶紧护儿子:“我们邵哥儿金贵,才不能做这些糙活。”
“我!”张氏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给扇死,那就是多嘴的后果,她干嘛想不开非要说那样的话。
陈金莲还在碎碎念:“邵哥儿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哪儿能供人使唤。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谁有那福气让他伺候?”
张氏端着盘子站在原地,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陈金莲。
眼看着大伯母的脸色越来越差,顾邵赶紧接过她俩手里的东西,又接过大伯母手里的碗筷,闷着声,快步往厨房里头走去。
张氏这才和缓了脸色,只是看向陈金莲的时候,还是一言难尽:“邵哥儿没像你,真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嘿,我说他嫂子你骂谁呢?”陈金莲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有什么不好?她就没有一处不是好的!
张氏懒得再跟她计较,只一门心思地收拾东西。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弟妹自打邵哥儿中了解元之后,人就彻底飘了。
今儿在酒席上她就看得明明白白。弟妹对陈家人,还没有对一个陌生人客套呢。这是吃准了人家不会退婚,又认定了顾家远压过陈家一头了吧?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张氏也真是服气了。这态度若是不改,往后那陈家小姐嫁到他们家来,也是注定要受苦的。
到时候,肯定还有的闹呢。
酒席过后,连日躁动的上枣村才安静了下来。
只是顾邵每每出门的时候,还是会有各种偶遇。有的人,更是直接领着他家孩子跑到他跟前,说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
顾邵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起名字还不是信手拈来。只随随便便一个名字,便能叫他们感恩戴德,仿佛是沾了多大的喜气。
有好几次,顾邵见了他们高兴的样子,心里都有些恍惚。身份不一样了,果然什么都不一样了。要是从前,他哪里会有这样的待遇。
若是……若是日后他真的中了进士,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作何表现?
这念头不过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迅速的划过脑海,消失不见。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只是它也没有出声。
心甘情愿,总比被逼着用功来得强。
在家中待了五日后,顾邵才动身回了县城。
顾家夫妻俩知他课业繁忙,都没敢留他,两个小的倒是舍不得,只是人微言轻,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顾邵回了县城之后,当日便去拜访杜县令了。杜府里头没人,顾邵便去了县衙。
杜县令早就听说他与恩师王翰林的事,已经等候他好几日了。这一番见面,比之从前态度不知热切了多少陪。又听闻顾邵说来年要去京城考会试,更是言语殷切,让顾邵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
“恩师难得如此看重一人,顾解元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便直接开口说好了。”
顾邵见他果真是因为王翰林才对自己刮目相待,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放王翰林的鸽子。
要不然,他可就惨喽。
顾邵在杜县令这儿待了一会儿,便抽身离开了。他同杜县令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说要帮忙的事,不到万不得已,顾邵也不想过来烦他。
杜县令知他要走,便让书童将他送出去。
出了县衙,顾邵正要回去,忽然听到两边的衙役在小声说着话。
顾邵本来没想听,无奈他耳聪目明,这些话还是飘到了他耳朵里。
听着听着,顾邵忽然停下了步子,敛了笑意。
“听说李家又运出一个死人了。”
“那个李大善人的李家?”
“除了他们家还能有谁。作孽哦,才不过六岁的小姑娘,就这样白白的葬送了性命。”
“那小姑娘的家人竟也不管?”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能把自家姑娘当丫鬟卖出去的人家,哪里还会在乎这个。李家公子拿出点银子,他们便高兴得像是翻天了,只怕恨不得再塞个姑娘进去送命。”
“这好好的公子哥,怎么竟有这样的癖好?”
“谁知道呢。”
书童往前走了好几步,却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遂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顾解元站在原地,面沉如霜,一双眸子阴翳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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