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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邵这次能跟着一块儿去,也是沾了秦先生的光。
在这金坛县里头,能与秦先生交情不浅的文人,其实并不多。
虽说秦先生不过是个秀才,可秦家早先便是耕读世家,秦先生自己又教出来了一位进士,家中的两个儿子亦去做了学官,在这金坛县一带,秦家的地位自然是非同寻常的。
顾邵对秦先生这类人向来怵得很,总觉得当着这些人的面,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自在。
只是如今他当起了秦先生的关门弟子,即便他是被迫的,可是这些事,往后他也推脱不得了。
顾邵跟着秦先生坐着马车去了一处私人园子。
园子在县城东南处,便是做马车也行了将近两刻钟之久。
到了那地儿,顾邵心里有些没底,只因来之前秦先生曾再三交代,让顾邵不许丢了他的脸。
他这犹犹豫豫的样子,让秦先生看得气管子都疼:“要下来就利索一点,做什么妇人家的情态。”
顾邵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秦先生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不多时,两个人便进了园子。里头的人已经到齐了,秦先生过来之后,陈秀才和郑举人便起身过来相迎。
顾邵在看到那位陈秀才之后,瞬间端起身子来,略显恭敬地朝他行了一个礼。这是这恭敬有几分真,便值得商榷了。
陈秀才果断地受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道了一句“极好”,方才含笑着同秦先生寒暄起来。
顾邵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多插嘴。
这陈秀才本名陈寅,与秦先生是同年,关系素来不错。不过陈秀才不比秦先生执着,他试了两次科举之后,知道自己怕是考不上举人,便及时收手,安安心心地当了一个小地主。
前些年,陈秀才出门的时候被贼人盯上,危难之际,顾大山和顾大河兄弟俩刚好赶到,刚好救下了陈秀才几人。
之后陈秀才想报恩,顾大山自然将家境不如他的弟弟给推了出来。
陈秀才本就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在知道顾大河家有个不错的长子,还是个读书人之后,心中便起了心思。待见了真人,陈秀才更觉得对方一表人才,是个不错的后生,当下便琢磨着结为儿女亲家。
这事儿顾家人自然是再乐意不过。顾大山和顾大河一听陈秀才有了这个打算,忙不迭地应下了。
只是陈金莲听闻这婚事之后,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要她说,自家儿子便是配知县家的嫡长女也使得,这陈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主,陈家家主也不过就是个秀才罢了,这样的人家配她儿子,实在是勉勉强强。不过陈金莲虽然这么想,却也未敢表现出来。
她惯会装的,陈家人见了他之后,反而觉得陈金莲是个客套人,因而对顾家的好感又添了一层。
有了陈秀才这个牵头搭线的,顾邵这才进了秦先生的学堂,开始正儿八经地读起了书。
后来,又稀里糊涂地考中了秀才。
这之后,陈金莲就越发地飘了起来,一度在心中鄙夷起了陈家。她这态度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家里人也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许是受了她影响,就连顾邵对待陈秀才的时候,也没了,一开始的小心翼翼。
系统对顾邵的心思掐得准准的,见他这会儿又在装模作样,不免讽刺道:“要是没有这位陈秀才,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地呢,做人都有良心。”
“我哪儿没有良心了,没见到我刚才已经向他行过礼了吗?”
系统凉凉地笑了一声,事实证明,宿主一家人都是极品。
那边,几个先生碰头之后,便开始品茗赏画。一时,又有郑举人让人拿出一盆开得正好的芍药,让众人品鉴。
文人凑在一块儿,自然是要诗文唱和的。
几个先生在亭子里作诗,余下的学生便在水榭里头三三两两地聚着。因这些先生时常聚在一块儿,所以他们手下的得意门生彼此间也都熟悉了。只是今儿,他们中间却多了一个人。
所以,难免引人注目了一些。
顾邵一板一眼地坐在那儿,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已经烦躁不安。
他能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放在他身上,带着好奇跟打量,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这样的目光,顾邵仍然不大适应。他更喜欢所有人敬佩一般地仰望着他。
系统觉得顾邵这样的心态就不对,他不能总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凑在一块儿,借以寻找优越感:“宿主你不去打招呼吗?别人都在看着你呢。”
“我才不去。”顾邵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明显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们都不来找我,我做什么要求不找他们?”
顾邵倒是不想凑过去,只可惜那边的人一直没有停下对他的讨论。
都是在一个县城里头,方才秦先生介绍了之后,他们便知道这位是谁了。说起来,这位还算是他们金坛县少有的年少有为之。
这水榭中,刚好还有另一位厉害的。
“也不知那顾邵,到底能不能同周兄相较。”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便笑了:“怕是不能。这顾邵倘若真有本事的话,怎么会一直这般籍籍无名?秦先生为何一直不曾带弟子过来,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
“也是。”众人笑道,“秦先生并非没有弟子,只是一直没有胜过周兄的弟子罢了。”
秦先生好面子,为了不输给韩先生,便咬牙,一个也没带过来。如今这个,听着来头是不小,可内里究竟有几分本事,却不得而知了。
他们议论的正热闹,只是众人口中的“周兄”未曾说过一句话。
他一直盯着顾邵。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顾邵,兴许就是他的对手也说不定。
顾邵也发现了,这些人里头,唯有一个人看他的时候格外的与众不同。
他借着喝茶的功夫,偷偷地观察了一眼。才瞥了一眼,顾邵便觉得危机丛生,“系统,那个穿蓝衣裳的人是谁?”
系统瞥了一眼:“周斯年。跟宿主一样,也是个秀才。”
说起来,金坛县老老少少的秀才,好像都在这园子里了。
顾邵看了一眼对方不算差的长相,又想到他的身份,顿时不乐意了:“你胡说什么?我跟他怎么能一样呢,他长得那么丑,哪里比得上我。”
他不说才比子建,至少貌若潘安。
系统嗤了一声:“也是,他同你确实是不一样的。”
顾邵扬了扬下巴:“知道就好。”
系统:“人家那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不像你……”
顾邵差点跳脚:“我怎么啦,你说清楚!”
系统懒得掀顾邵的老底。
顾邵还要找系统理论,便听到秦先生那边喊了他一句。
顾邵瞬间收敛了火气,乖乖地走了过去。
到了亭子里才得知,原来先生已经做好了诗,准备让他誊上去。
顾邵知道秦先生的意思,可其他人就未必知道了。
平日里与秦先生最不对付的韩先生就看不惯他这一套:“不过就几个字而已,你要假他人之手,未免太过安于享乐。”
秦先生睨了他一眼:“我乐意!”
韩先生瞪直了眼睛。
郑举人在旁边打圆场:“好了好了,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过头对韩先生道,“你也知道文胜头一次带学生过来,怎么也得让他使唤一把,过一过当夫子的瘾。”
安抚完了韩先生,郑举人又揶揄地看向秦先生:“不过,咱们也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偷懒,学生谁没有?既然你开了这个头,索性大家都不要写了,都让学生代劳。”
旁边站着的几个学生也是知趣的,听到这话跟出来表决心,道自己愿意给先生誊诗。
如此,皆大欢喜。
秦先生叫来顾邵誊诗的档口,韩先生也叫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方才系统口中的周斯年。
韩先生和秦先生不和,是整个金坛县都知道的事儿。有的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是这两个先生觉得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总想着将对方比下去。正因为他们曾经闹得不愉快,以至于两家的学生碰了面,便是认识,也不会打招呼。
眼下韩先生看着自己弟子将自己的诗漂漂亮亮地写在纸上,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自问于诗词一道强过秦文胜,他的学生又一看就赛过那个叫顾邵的,且看今儿输了过后,秦文胜的那张老脸还要往哪里搁?
写完以后,韩先生吹了吹纸,又随口问了一句:“这两日书本温习的可妥当?”
周斯年也没有想到先生会问起这个,突然的一句让他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算妥当,一直都听着先生的话,按部就班的温习着。”
“那就好。”韩先生压低了声音,“方才我听秦文胜吹嘘,说是自己学生会参加今年的乡试,还夸下海口,道自家学生如何如何优秀。虽说那些话不可信,但你也得惊醒着,万不能落后于人前。”
周斯年无奈称是。
先生什么都好,唯有在遇上秦先生的时候,还有些患得患失。
他们两人嘀嘀咕咕,秦先生老远也看到了。
扫了一眼那姓周的小子,再看看自己身边玉树临风,稳若泰山的宝贝弟子,秦先生胸中涌起无限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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