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五爷、孟洪明、老马三人坐在桌边聊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志得意满。
特别是老马,他第一次跟着容五爷做买卖,就赚了这么多钱。他心里高兴的同时,却也终于松了口气。看来以后就算不再带着那帮小子继续混,他也能找到别的出路了。
想到这里,老马还特意给容五爷倒了一杯水。
“五爷,这回多亏了您愿意拉拔我,不然我还真不敢迈出这一步来。以后,我老马还得靠您多提点了。”
容五爷就笑骂道:“这老家伙,都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你居然还跟我说这种话?简直就是讨打。你要真心感谢我,等会在饭桌上,就不许没命地喝白酒。过了年,跟我一起去医院去检查身体吧。”
老马皱眉说道:“五爷,我这身体棒着呢,就跟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似的,您干嘛非得拉着我去检查身体呀?这不是白费钱么?”
容五爷自然不能说,那是我闺女说的,只得说道:“就你这样的,还小伙子呢?咱们都半大老头子了,去检查身体还不是应当的。你怕花钱,检查费我出了,就当你陪着我们去做检查了。”
说完又转头对孟洪明说道:“这么着吧,洪明,你也带上婉茹,我也带上我家五奶奶和小丫头,咱们大伙都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没病还则罢了,万一检查出来什么来,早治早好。”
孟洪明打小就认识容五爷,一向都对容五爷信任有加,也不管他说得有没有道理。孟洪明就豪爽地点头道:
“行,哥,我跟您一块去医院做检查。只不过,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呀,怎么也得出了大正月里吧,正月里去医院不吉利。”
容五爷点头道:“行吧,那就三月底,我做好安排,再通知你。”
这时,老马却插嘴道:“五哥,我这可还没同意呢。”
容五爷就笑骂道:“那你这老马头还想怎么着?以后不想跟我们这俩老兄弟一起玩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老马只得屈服,放软了声音说道:“行,行,行,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医院检查身体总可以了吧?只一件事,检查的钱我自己出。”
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委屈样,容五爷和孟庭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倒也十分自在。
另一边,坐在床边的惠兰,听着男人们说笑,忍不住看过去,一时间只觉得她男人那种脸笑得就跟开了花似的。结婚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得意。
惠兰忍不住搂住小马驹,笑着问五奶奶:
“怎么着,我在路上的时候也听说了,咱们秀秀居然还把小混混给赶走了?还把那缸子酱菜都给送出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五奶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这时,老马却转过头先一步对她说道:
“你没看见倒是可惜了。秀秀那丫头生气的时候,小脸绷得紧紧的,真跟五哥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偏偏那小丫头说出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都是道理。她胆子也大,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跟谁都敢讲道理。
那两小混混原本还威胁我们,要去庙会管理处告状。结果却被那秀秀几句话就给吓跑了。我们在旁边听着,心里这叫一个痛快。
怪不得古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呢。可惜,我们这一个个的都是笨嘴拙舌的大老粗。幸亏有那丫头在,不然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惠兰也忍不住叹道:“我还真没想到,看起来乖巧和气的小闺女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老马摇摇头,又对他媳妇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秀秀可不止这么点本事。她那小脑子转得也不知怎么那么快,想事情比咱们这些大人还周全呢。这不是,她说要感谢周围的游客帮忙,顺水推舟又说只要“买炒面就送小酱菜”。
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到了最后,咱们家这炒面都卖光了。那些客人还是不肯走,非要吃孟兄弟做的饭。咱们还把剩下的几个鸡蛋给炒了,白送给他们吃了。
别人家摊子在庙会最后一天生意总是最清冷,咱们家可倒好,这最后一天生意反而更红火了。要我说,五哥呀,你早几天就该让秀秀过去帮忙,她帮咱们再想几个办法,指不定咱们能多赚多少钱呢?”
容五爷听老马两口子一唱一和的夸秀秀,心里也与有荣焉,脸上也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只是一听老马说,应该早让秀秀去帮他去做买卖,却连忙摆手说道:
“这可不行,我们家丫头还小呢,明年就让她去读书了。我跟五奶奶早就商量好了,我们闺女那么聪明,将来怎么也让她先念个大学。到时候要是能考硕士考博士,我们也照样供她上学。反正家里也不缺她这一份钱,我身体这么好起码还能再跑上十年。”
五奶奶也随着他说道:“我当初就没念过书,就跟文盲一样。后来还是五爷教我识得几个字。我们秀秀可不能跟我一样,这都新社会了,女孩子还是做个有学问的人好。”
惠兰也跟着说:“可不是么,孩子念书将来才能有大前途。老马他没见过世面,五爷五奶奶你们可别听他胡说。”
老马一见所有人都说他的不是,连忙笑道:“得得得,我说错话了,大侄女将来要是要考学的人。”
说完他还摸出苏秀秀前几天给的那张生意兴隆的符,笑着说道:“这玩意我可得小心翼翼地好好收起来了,也好沾沾大侄女的福气。”
他这么一打岔,屋里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屋外,苏秀秀本来要端着豆酱、芥末墩、松肉、糯米藕,准备进屋里给他们先当个下酒菜呢。一听容五爷这话,她的脚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
说起来实在可笑,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到了大伯家,大伯母为了几块钱书本费,愣是没让她念完初中。还说她耳朵有残疾,将来念书也没用,不如帮家里多赚几个钱。
她现在到了十五六,都在外面干了好几年活了,虽然不甘心,书本早就扔在一边了。可偏偏容家这老两口还觉得她聪明,就该去念书,有个好前途。不该为了做买卖这类杂事耽误了学业。
明明她已经不再藏着掖着,也努力表现出能干精明的那一面了,五爷五奶奶却从没打算让她也去做买卖,而是望女成龙,希望她将来念硕士呢。
一开始的时候,苏秀秀还想着五爷五奶奶收养她,不过是为了将来有个依靠,刚好她也依赖五奶奶。
这也都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些日子,苏秀秀总想着,她要想办法做个好买卖,好赚钱养活容家二老,也好让容五爷不再累。
却没想到,老两口也是一心为她打算,并不想让她早早出去赚钱。
上辈子,苏秀秀被血缘束缚,心生怨念,后来又变得铁石心肠,对所有人都难以信任。
到了现在,苏秀秀才明白过来,有些人就算有血缘关系,也还是见不得你好,动不动就能毁你一生。这是孽缘,远离他们才是。
而有些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能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事事为你考量,一心只为你能好。
这自然是善缘,需得一生珍惜,小心维护才是。
想到这里,苏秀秀推门进去,屋里的长辈们正在说说笑笑。老马牛皮吹得正起劲,一见苏秀秀端菜进来了,连忙迎上来说道:
“哎呦,闺女,你今天就是咱们的大功臣,端菜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你叫叔一声,叔就过去帮你拿了。”
这人就是个大混混,说这话十分滑稽,还有点人来疯。
容五爷怕苏秀秀会不习惯,就开口骂道:“老马,您别跟我闺女瞎说八道,还不赶紧把菜端过来。”
老马顿时也反应过来了,他和苏秀秀好像还没那么熟,开这个玩笑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摸摸鼻子就要端托盘。
苏秀秀却并不觉得尴尬,冲着五爷咧嘴一乐,就把盘子放在老马手里,也同他开玩笑道:“那成吧,马叔,盘子就交给您了,您今天就负责传菜吧!”
老马一听,顿时就觉得这丫头识相,也笑道:“嘿,这丫头,还真不会客气。”
虽然抱怨着,他还是把菜在桌上摆好,又说了一句:
“得,我老马今天就给你们当一回店小二。”
今天以前,老马总觉得苏秀秀这小姑娘实在有些奇怪。偶尔被她看上一眼,他心里也总是毛毛的。
可经过下午半天一起做买卖,又见苏秀秀也跟他开玩笑,还给他个台阶下。一时间,老马反倒对这孩子亲近起来。
这时,惠兰也拉着苏秀秀说道:“秀秀呀,你快给婶子说说,你这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还敢跟小流氓呛上。还要去派出所报案,这些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苏秀秀一看长辈们都看了过来,等着听她说答案呢。于是小脸一红,闷声说了一句。“不就该这样么,有了困难到派出所找民警叔叔帮忙呗。再说,以前我也遇见过,早就习惯了。”
听了这话,老马惠兰孟洪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惠兰甚至拍着她儿子说道:“小马驹,你姐姐这话你可记住了。以后上学路上,发生什么事,遇见坏人,你也去找民警叔叔帮忙。”
“唉,我听姐姐的。”小马驹脆生生地应道。
他们都觉得这是个笑话,可知道苏秀秀身世的容五爷和五奶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们老两口眼神相对,都忍不住感到心酸,只愿这孩子以后少遇见这些糟心的事,也就不用找民警叔叔去帮忙了。
苏秀秀随口又跟老马一家说笑了两句。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眯眯的,整张小脸神采飞扬,实在讨人喜欢。
容五爷却突然想起,苏秀秀刚来他们家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的小脸总是紧绷着,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那双眼睛宛如点墨,看久了还能透着一丝寒气。
也就是五奶奶跟她说话的时候,苏秀秀才会变得迷迷糊糊的,就像是迷了路的小动物。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五奶奶这样的人,就连跟五奶奶说话时,她都小心翼翼地放低了语气。
她刚来家里那半个月,从不主动跟容五爷说话,就算问她,她也答得极其精简。
那时候,容五爷就觉得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讨喜。
可到了现在,再看着这小丫头眯眼笑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跟跟家里的亲朋好友们说笑打成一片。而且,不单单只是在做戏,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跟这些人亲近。
一时间,容五爷心里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不管秀秀之前怎么样,遇见了什么事,既然当了他们的闺女。他不图将来她能做多大买卖,帮家里挣来多少钱。只愿她能笑口常开,无忧无虑,幸福一生才好。千万别像他和五奶奶这样多灾多难的。
反正有他在旁边看着,总要小心护着闺女才行,哪里又舍得她跟着去做买卖?
又聊了两句,苏秀秀就起身回厨房里干活去了。
等到菜都做好了,众人围坐在一处,大块儿朵颐一番。
亲友们说说笑笑,互相碰杯敬酒,连日来的辛苦到这一刻总算得到了补偿。
容五爷笑着夹了一个大个头的四喜丸子,分成两半一半给了五奶奶,另一半给了苏秀秀。
五奶奶又从碗里又夹了四分之一丸子给了他,嘴里还说着:“你倒是也赶紧吃点菜呀,别光顾着喝酒了。”
容五爷乐呵呵地也就给吃了。正好他吃的时候,苏秀秀也吃得正香,爷俩一边吃,一边看着彼此,相视一笑,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惠兰还忍不住说笑道:“快看,五爷和秀秀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像。”
很快一桌子又笑了起来。
另一边,寇婉茹刚刚在厨房里,没少跟苏秀秀聊天。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又更亲近了。这时候,她自然也帮着苏秀秀夹菜。礼尚往来的,苏秀秀也夹了些菜给她。
就这样一顿饭吃到了两小时,才结束。老马两口子带着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回家了。
孟家两口气忙了一天也累了,也就早早回房里休息了。
那一天,容家众人睡了格外的早,苏秀秀收拾完了,喂了小狗,回到房间里还开始给孟庭松写信。
虽然,也未必能经常接到孟庭松的回信。
可苏秀秀却像写日记一样,总是把生活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和她的各种感受和想法都写信给孟庭松。
孟庭松也会回信来安慰她,鼓励她。同时还会说一些他在生活中的事情。
这种不像情书的情书,反倒增进了两人之间的相互了解,也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些。
这一晚,苏秀秀又在信上写道:
“今天下午,我大着胆子用轮椅推着五奶奶,带上小马驹去逛庙会了。也有幸当了一回咱们家炒面摊的小伙计,还尝到了孟叔亲手做得面茶和炒面。
红案大厨师果真很了不起,哪怕是一道最简单的炒面也能做得无比美味。难怪那些游客们排大长队也要来买。
到了四点四十的时候,所有炒面都卖完了。孟叔又用仅剩下的几个鸡蛋做了蛋饼,免费送给那些不肯走的游客吃。后来,还有位客人问五爷,明年庙会还来不来?
五爷说会来,两人也做了明年庙会再见的约定。
我就忍不住想,孟叔这样的好手艺,如果平常日子里也能开店做买卖,一定会生意很好的。
如果我想跟孟叔合作的话,孟大哥你觉得合适么?
这几天我有了很多新想法。原本,我是想找时间跟五爷好好说说这些事情的。可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却不小心听见五爷跟叔叔们说,明年要让我去读书,不要我跟着他做买卖,免得浪费时光。
我十二岁的时候,曾因为想去学校读书,委屈地偷偷躲在被窝里流眼泪。可那时候,大伯母还是不顾我的意愿,打发我去小作坊里干活了。
这些年,我早就已经熄了堂堂正正回学校念书的念头,没想到五爷和五奶奶却不嫌弃我年纪大了还耗费了好几年,也不嫌弃我有残疾,仍是希望我能去学校里好好念书,希望我将来能上大学,甚至是念到硕士博士。他们对我抱有很大期待,我心里非常感动,可同时却又有些迷茫。
自打进京城以后,我本来满怀信心,准备做买卖赚大钱好好生活。我甚至想过再有两三年,等我发展下来,就不要五爷这么辛苦了。
现在,我却又有了回去念书的念头。五爷五奶奶都觉得我聪明,都觉得我将来肯定有出息。我也想好好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
只是对于做买卖这事,我也不想放下来,还是想赚钱。
我现在整个人都有些乱了,孟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苏秀秀写完这封信,轻轻地抚摸着信纸,又细细地读了一遍。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写出这样的小女孩心事来。
上辈子,她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苦恼和困惑。她的青春期没有来得及进入,就被硬生生地斩断了,她也被迫学着当一个大人。
自从重生回15岁以后,她没有按照上辈子那样顺从,而是开始反抗不公平的对待,也顺利地离开了苏广茂家。
然后,她的青春好像也随之重启了一般。她又开始重新成长,感受着生活带来的各种滋味。
苏秀秀小心翼翼地把信放进信封里,贴好了邮票摆放在桌上,准备等到明天有空再投进邮筒里。
然后,她就裹在温暖的棉被里,缓缓睡去。
果然上辈子的失眠症,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隔天早晨孟洪明经过一夜的调整休息,又变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他也知道苏秀秀喜欢吃他做的饭,干脆就决定在厨房里大展身手,做上一大桌子好菜招待容家人。
倒是容五爷神情有些恹恹的,也没说什么。
等到所有的菜都上桌的时候,大家又像孟家两口第一天过来的时候,那样围坐在一起。
寇婉茹也是练武出身,虽然也忙了整整八天,可她脸却并不显疲惫,反而一看见苏秀秀就笑眯眯的。
整张饭桌上,唯独容五爷的脸色有些发沉,他强打起精神,招呼孟洪明两口子。
五奶奶知道他大早晨就开始咳嗽,翻出一些应急的药吃下去,这会儿却并不见效果。
她实在不免有些担心这老头子是累坏了。五爷却弯起嘴角冲她笑笑。
五奶奶忍不住垂下了头。苏秀秀也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等到容五爷又拿出一瓶珍藏好久,要跟孟洪明分享的时候,五奶奶终于忍不住拉下他的手,说道:“你平时总劝老马少些喝酒,省得伤肝。昨天,你们兄弟都已经喝得尽兴了。今天还是算了吧,咱们两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品尝洪明做的佳肴不是很好么?”
孟洪明借口道:“是呀,哥,嫂子说得是,今天咱们兄弟就不喝酒了,只吃菜聊天吧。”
五爷也顺势答应了,又把酒瓶子收了起来。说是等孟家两口子离开时,再让孟洪明拿回家去喝。
孟洪明一看容五爷气色实在不太好,眼皮也总是耷拉着,就一脸担心地问:
“哥,你怎么跟没睡醒似的?是不是病了?”
容五爷随口说道:“昨天晚上的确没睡好觉,也搭上这几天实在有点累。到了今天也没什么精神。等到下午我眯瞪一觉,明天起床也就好了。”
他说话时声音有点沙哑,说完又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
孟洪明只得又劝他。“实在不舒服,就别忍着,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容五爷却笑道:“我平时身体好着呢,也就有点感冒,并没什么大事。”
他平时倔惯了,凡事都是他自己说了算,别人很难违背他的意思。
众人只得继续吃饭,却因为容五爷状态不好,一桌子人也提不起品尝美味的兴致来。
饭桌上反倒显得有些沉闷。
等吃完饭,苏秀秀连忙在厨房里煮了一碗姜糖水,端过来给容五爷喝。
容五爷一边喝着姜糖水,一边说道:“看咱们这小丫头急的,没什么大事,保不准我下午睡醒一觉就好了。”
苏秀秀却仍是站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容五爷眼睑下面的青影。
她虽然也知道一些药方,可发烧感冒这些病症还是吃些成药见效快。
现在这大过年的,药店都关门了,初八这天未必能营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容五爷去趟医院,找医生给看看,顺便开点药。
就算医院也调休,那也有急诊室大夫坐诊。
想到这里,苏秀秀也顾不得厨房还有碗筷等着她收拾呢,就开口对容五爷说道:
“您穿好衣服,我去外面叫辆车来,咱们现在马上去医院,拿点药回来吃吧?不然,现在虽然看着不怎么严重,等到晚上您再起烧来,可就不好办了。”
容五爷却拒绝了。“哪里就像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喝完这碗姜汤躺在被窝里睡一觉发发汗也就好了。”
可苏秀秀又劝他道:“您身体好能硬扛着,可这感冒都是传染的。万一您传给了五奶奶,她身子弱,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她一句话硬生生地戳在容五爷软肋上,他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五奶奶也在一旁劝道:“就是呀,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上午的时候,你就已经有点发烧了。”
“那你呢,一个人在家呆着怎么行?不如秀秀你留下来,我自己去医院看看。”容五爷下意识地说道。
苏秀秀就笑着说:“您这还真是病糊涂了,刚才孟叔和孟婶还说呢,今天他们就不走了。等会他们可以先陪着五奶奶,咱爷俩打车去医院,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那好吧。”容五爷这个倔脾气的老头,总算答应了。
苏秀秀又说:“那我先去找辆车来。”
说完,她也不等容五爷回话,就急忙往外跑。
五奶奶忍不住喊了一声。“秀秀。”
“啊?”苏秀秀这才转身看向他们。
五奶奶抿了一下嘴唇说道:“你穿好了大衣,帽子手套围巾也都带好了再出门,别跟这老头子学,一逞能没带帽子就病了。”
“嗯。”苏秀秀一边应着,一边仍是加快脚步,往自己屋里走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她换好了蓝色的羽绒服,戴着围巾帽子,急匆匆地冲出了家门。
五爷正好从窗户看去,忍不住叹道:“这孩子,还真没见过她这么风风火火的样子。”
五奶奶忍不住骂道:“还不是你这老头子不知道爱护自己,看你把孩子给急的。”
容五爷被他老婆骂得,却没了出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苏秀秀就又回来了,她进屋一看,寇姨和孟叔都已经过来了。
孟洪明一看她,就开口说道:“要不,我跟你们爷俩一起去医院吧?”
苏秀秀还没开口,容五爷却说:“不用了,也没多大点事,这丫头竟瞎着急了。”
他嘴里虽然带着几分埋怨,可是屋里其他人却看得出来,他心情其实很好。
容五爷这时早就穿戴齐整了,五奶奶又用围巾,把他围得严严实实地,就让他就跟苏秀秀出去了。
到了门口一看,果然有一辆出租车。爷俩很快上了车,直接奔附近的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苏秀秀一打听,还真有正常门诊。于是,她很快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妥了。
容五爷这人精明了一辈子,一向都是他照顾别人,帮别人处理好所有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他来了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在一旁坐着休息,女儿就帮他把所有事都办好了。
然后,那丫头又扶着他站起来,还想搀着他往前走,却被容五爷拒绝了。
没办法,苏秀秀只得在前面带路。
容五爷只觉得他家这小姑娘,明明个子那么小,比他还矮了三十公分,身材也像小树苗一样瘦削,根本就还没长开呢。
可她那小小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是那么可靠。
就好像,就算那天他倒下去,她也会咬紧牙关,撑住他们家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容五爷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的鼻子也酸涩得厉害。
一路跟在苏秀秀的身后,容五爷抬眼一看,前面有个耳鼻喉科室的牌子,里面的灯是灭着的,并没有开诊。
容五爷突然想起有人说过,好像有一种助听器,带上之后,就能帮助改善和提高听力。
他暗自思量着,过些日子,等这耳鼻喉科也开始门诊了。他还是找机会带着闺女过来看看吧。
他们也配上一只助听器。到时候,也省得秀秀只能侧着身子,靠右耳朵听别人说话了。
容五爷正想着,他们已经到了内科诊室门口。
这才刚过了春节长假,来医院看病的人并不多。诊室前面的长椅上,一个人候诊的都没有。
苏秀秀就上前敲了敲诊室的门,只听里面有人说道:“进来吧。”
他们爷俩这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大夫,穿着一身白大褂。她听说容五爷的情况后,就帮他试了温度,又用压舌板检查了他的嗓子。
最后大夫诊断道,“只是低烧,嗓子有些发炎,并不太严重。我给你开些药,回家按时吃,过两天就好了。”
容五爷听了这话,就笑着对苏秀秀说:“丫头,你看我说没事吧,你竟瞎着急了,还非要打车带我来看病。”
苏秀秀只得抿嘴笑笑,她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小题大做的人。
大夫听着他们对话,就笑着说:“你闺女这也是关心你,再说她做得也没错呀。前几天,我们这还送来一个病人呢,以为发烧感冒是小毛病,儿女忙着过春节,也都没管那老太太。这倒好,送到这来都转成肺炎了。要我说,有这么一个细心体贴的好闺女倒是您的福气了。您可别怪她了。”
容五爷只得笑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也没怪她,只是开玩笑。”
等到大夫写好药单,容五爷特意跟她道了谢。爷俩才推门离开诊室。
等到苏秀秀交了钱,又到药房拿了药,他们这才离开了医院。
走到大门口,容五爷就问苏秀秀:“咱们还打车回去?”
苏秀秀就说:“打车吧,着了风别再严重了。”
容五爷看着她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就忍不住笑骂道:“好么,我每月给你那点钱,你都攒下来打车用了吧?昨天,带着五奶奶去庙会你就打车,今天你又打车带我来医院。合着你这丫头是一点不心疼钱。”却总心疼他们老两口。
苏秀秀听了这话,顿时也愣住了。
到了后世,她出门必定有专车接送;现在家里没了车,为了出行方便,自然要打车了。
只是她倒忘了,在这八零年代,的哥是最受欢迎的职业,因为挣得多。对于大众来说,出门打的也是一件奢侈事。
容五爷看着小闺女一脸傻乎乎,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就又说道:“咱们爷俩还是走着回去吧。医生也说了不是大病,说不定出一身汗,我还好了呢。”
“这要是着了风变得更严重呢?”苏秀秀小声问。
“捂得这么严实,怎么可能着风呢?”容五爷说着,就忍不住拍了拍苏秀秀的小脑袋,把她那顶带着毛球的毛线帽子都给拍歪了。
也不管她的抗议,容五爷就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没办法,苏秀秀只得在后面跟着他,嘴里还说着:“您倒是等等我呀,我腿很短,走得没您那么快。”
容五爷却坏心眼地说:“依我看,你也该好好练练了。不然,以后很难长高了。”
虽然他嘴里这样说着,却还是放慢了脚步。
苏秀秀却忍不住抱怨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不带您这样的,怎么总是拿我身高说事。”
容五爷却说:“你这小坏丫头,还不是冷不丁就给我一刀。刚刚我本来不想来医院,可是你说的怕我传染给五奶奶。结果到医院了又怎么样,人家医生还不是说,我根本就没什么事么?”
苏秀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开口问道:“您这是要跟我找后帐么?简直太过分了。”
容五爷却板着脸看着她,摆明就是说,我就找后帐,你能怎么的?
苏秀秀两颊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冷不丁说了一句。“那我也只能回家跟五奶奶告状了。”
“噗……”容五爷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笑喷出来。他又笑骂道:“这是什么孩子呀?简直就是个小无赖。”
苏秀秀干脆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就像是在说,还不是跟您学的?
容五爷被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最后爷俩逗着贫,一路说说笑笑往家走。
回到家之后,一听说容五爷一点事也没有,众人也都放了心。
一听容五爷编排苏秀秀那些话,特别是到打车那事,孟家两口子听了也都笑得不成。心里却觉得这闺女还真是好,为了容家老两口,花多少钱都舍得。
反倒是苏秀秀被他们取笑的,小脸通红了,忍不住往五奶奶身后躲去。
最后还是五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护着她闺女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可别说我闺女不是了。都是我让她打车出去的,管它贵不贵呢,反正下次有事咱还打车。”
五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摸了摸苏秀秀的头发。
众人见她开口说话了,这才作罢。容五爷和孟洪明很快聊起了别的话题。
只是寇婉茹又忍不住往她们母女那边看去,心里仍是不免有些唏嘘。
——多好的小姑娘呀,这要是能当他们老孟家的儿媳妇那该有多好?
这些日子,越是跟苏秀秀相处,寇婉茹就越是喜欢她。真恨不得把秀秀也带回家里去。
只可惜,这小姑娘人品性情样样都好,既聪明又能干,孝顺父母,对亲戚也热情。将来人家还要念大学,读研究生什么的。
这样看来,苏秀秀离她家儿子好像越来越遥远了。
只是,她实在舍不得,就想让苏秀秀当她儿媳妇怎么办?
幸亏苏秀秀年纪还小,五奶奶又舍不得她早出门。
倒不如回家后,先写信给儿子,劝小松以后多给秀秀写信,常联系她,以后放假也多来容家看看她。
既然自身条件不足,唯有靠日久生情来补救吧?
虽然算计小姑娘有些不厚道,可当妈得怎么也得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考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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