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刑警支队灯火通明。
得知是命案而非普通的车祸后,范局被一个电话从被窝里吵醒,赶到刑警支队。
衡玉走进她的办公室,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刘队正站在范局身边,低声和他汇报情况,瞧见衡玉,抬高声音道:“安姐,有关这个案子你能提供什么侧写吗。”
衡玉招呼他们过来,她坐在沙发中间,范局和刘队围在电脑两边,看着干净的电脑屏幕,一时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瓜。
“关于这个命案我有三点发现,第一点就是方向盘被人动了手脚,第二点是两天前那个卡车司机的账户里收到一笔不名来源的一百万打款,第三点,我怀疑宋咏歌是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的私生子,他的死是因为背后利益集团不满其行事张扬。”
她的话平和,能让人下意识信服。但在听完她的话后,范局和刘队只觉得一脸懵逼。
尤其是刘队。
明明都是刚从命案现场回来的,我还完全处于状况之外,觉得这个案子任重道远,你怎么一二三点发现张口就来呢!
没等刘队发问,衡玉已经笑道:“第二点,刘队你可以派人去查一查银行流水。至于第三点判断是我的直觉,我听说祁华茂有一个颇受他宠爱的私生子,而命案现场跟着死者经纪人过来的律师是祁氏集团的特聘律师,把这两件事联系上方才有了猜想,具体结果还得等着做DNA比对。”
有关第二点,衡玉轻飘飘就略过去了。
范局没什么反应,刘队倒是悄悄朝她挤了挤眼——安姐手里肯定有证据,但她是怎么调查的就不好透露了。他们是司法机关嘛,一切流程都得按照规定来。
趁着范局不注意,衡玉朝刘队摊了摊手。
范局没察觉到两人的眼神交流,他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件事牵扯到祁氏集团,麻烦就大了啊。不过死了个颇受他宠爱的私生子,祁家那边应该也会配合警方调查。”
当案子牵扯到这种财团,其实是最麻烦的。范局倒不是那种畏惧权势的人,但对于这些财团的难缠程度可是深有体会。
“范局你太乐观了。”衡玉微笑,点开电脑桌面上的文档,“也许你看完这里面的文档,就知道这个命案不是一般的棘手。”
文档里面所记载的,是她收集到的有关祁氏集团的资料。
明面上祁氏集团光风霁月,衡玉一开始查了很久,都查不到他们存在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直到温爸爸提到私人会所,衡玉从那家私人会所为切入点,这才发现了不少背地里的事情。
这里面的罪名,就算是祁氏集团这种庞然大物也兜不住。
所以对方几乎没有在互联网上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都是转了很多人才行动的。
真要暴露出来,刑警支队能抓到的都是替死鬼,对祁华茂这些罪魁祸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的。
半晌,范局和刘队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刘队深深吐了口气,“安姐,你这手笔有点儿大啊,真要坐实了,这个案子可就得通天了。”
范局最为干脆,他一掌排在桌子上,冷声道:“马上成立专案组,集结警力开始侦破祁氏集团这个案子。”
寻常情况下,当然没什么人敢查祁氏集团。但一则现在出了命案,还是个热度很高的小鲜肉明星,这个小鲜肉明星有着几千万粉丝,成功把舆论聚焦在案子上。
舆论会给警方破案提供压力,又何尝不会成为他们的助力?
二则如果资料上这些罪名都坐实,就算祁氏集团里面的水再深,都没有人敢跳出来为祁氏集团说话。
“你这份资料给我发一份。”范局站起身,吐了口气,看向衡玉的目光中似有深意,“年轻人啊,就是胆大,不过也够有能力。”
这份资料挖出来的东西还挺深的,范局能看出来,衡玉关注祁氏集团不是一天两天了。
至于衡玉是怎么挖出来的,范局……他当然不会深究。
他手下的公职人员能知法犯法吗?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还深究个鬼!
衡玉轻笑,连忙跟着起身,“范局,我还有一件私事想要找您打听。”
都说了是“私事”,刘队很有眼力见的告辞离开。
衡玉跟着范局走到窗边。
凌晨四点多,正是D市最安静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星星稀缺,寻不见夜色,就连路灯都不给面子懒洋洋照着。
“怎么,你这丫头要向我打听什么事情?”
衡玉道:“范局觉得宋咏歌的车祸,和十六年前我爸妈那起车祸像不像?”
十六年前,一对警察在高速路上被旁边车道的卡车越道撞上,车子翻出护栏,掉进河里不治身亡。
而这对警察是她的亲生父母。
以往范局看见衡玉,就是在看着一个很有出息的后辈,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
此时听完衡玉的话后,他彻底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神色严肃,“衡玉,你在怀疑什么?”
“刘队应该和您说过,前几天宋咏歌曾经被抓进禁毒大队,但很快就被保释出去。这件事没过去几天他就死了,您不觉得奇怪吗?牵扯到毒品,您忘记D市的毒品都是通过哪一条途径流进来的吗?”
当然记得。
十八年前国际犯罪组织KTS在D市显露行踪,就是要以D市为中心,在华国建立起他们的大本营贩卖毒品。刑警支队和禁毒大队联合行动,想要将KTS铲除掉,不让毒品流进D市,结果当作卧底潜伏的安贺,也就是衡玉的亲生父亲意外出了一场车祸,接近成功的任务也莫名其妙失败。
范局下意识摸向裤子口袋,想要从里面掏出烟,但余光瞥到衡玉,苦笑着止住动作,“衡玉,如果案子牵扯到KTS,严重程度又要更上一层楼了。你所说的只是推测,我愿意相信你,但上面的领导若是问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话?”
衡玉轻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早上,我能把证据呈递给您。”
今天早上?
范局下意识低头看手表。
时针已经快要指向“5”了,天空拂晓,几近天明。
范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休息一会儿吧,一夜没睡了,我等你的证据,只要你能给出证据,这一次我们就玩一笔大的。”
和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七点的闹钟刚响,衡玉马上睁开眼睛,把身上的外套取下,坐直身体。
她拿起手机,给顾向阳打了个电话——这是前两天她从顾向文那里要来的。
顾向阳一夜未睡。
他坐在窗台上,身边放着他和陈青音的合影,房间的灯关着。他就如同时光静止一般坐在那里,从傍晚坐到天色暗下来,然后坐到天边破晓。
“青音,我准备要去找你了。在我去找你之前,得先把最后一件事做完。”顾向阳将相框拿起来,拇指抚摸着相框,目光缱绻眷恋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人,脸上的笑全是解脱。
电话铃声在这过分静谧的环境中响起,显得有些刺耳。
顾向阳没接,甚至根本没对这通电话投注过半分关注。
他一心只想做完最后一件事,然后去陪青音,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是谁在一大清早就给他打电话,电话里又会不会提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听。衡玉主动挂掉电话,找到顾向文的电话就给他打过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顾向文的声音有些含糊,应该是被铃声吵醒的。
但很快,当他听清衡玉的话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脸醒神,跑到他哥门前用力敲他哥的房间门。
“哥,你醒了吗,给我开一下门!”
顾向阳无动于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感受阳光洒在他身上,唇角勾起惬意的笑容。
他身上穿了套白色卫衣休闲装,头发有打理过,长度恰到好处。迎着阳光勾唇微笑时,像极了相框照片里的模样。
“哥!”顾向文的喊声尖锐起来,“安衡玉让我告诉你,祁华茂今天不会出席胡杨广场的剪彩了!!”
他不知道安衡玉为什么让他说这句话,但他还是乖乖依照她的话。
话音落下,下一刻,始终紧闭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顾向阳脸色震惊,猛地抓住顾向文的肩膀,用力钳制住他,“什么意思,什么叫祁华茂不会出席剪彩?!”
瞧见顾向阳,顾向文终于松了口气。他想起来衡玉的吩咐,都没顾得上肩膀的疼痛,连忙点开手机免提。
“顾先生,既然我已经猜到你的打算了,不如你抽出些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这句话说完,电话就被对方挂断,只剩下手机在“嘟”“嘟”作响。
顾向阳一刻也没有耽搁,转身进房间,拿起手机翻找通话记录,把未接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一通,顾向阳就急不可耐出声,“祁华茂为什么不会出席剪彩了?”
“你没看新闻吗?宋咏歌出车祸死了。祁华茂私生子有很多个,但最疼爱的就是这一个,私生子死了他当然不肯罢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出席剪彩庆祝地标性建筑落成。”
“怎么,在顾先生打电话举报宋咏歌聚众闹事、聚众吸毒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他会有什么下场吗?”
没人回话。
衡玉也不需要顾向阳承认此事。
宋咏歌出了车祸,杀人凶手不是顾向阳,但他在借刀杀人。
——借仇人的刀,杀仇人。
“我打电话给顾先生,除剪彩一事要告知,还有一事是刑警支队将要立案调查祁氏集团。”
这句话衡玉说得平静,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却突然沉重了起来。
“我手里的资料只查到祁氏集团的私人会所,但我怀疑祁氏集团与KTS有牵连,他们可能还参与进贩毒里,可我现在没有证据。”
“如果法律能护佑正义,你还要选择以身试法吗?”
无人应声。
顾向阳的目光落在相框上,照片里的陈青音笑得温柔如水。
与他家境贫寒不同,陈青音从小就是千娇百宠长大,是她父母的掌中明珠。他们两人在大学相识,一同加入辩论社、登山社,慢慢相熟、成为恋人。
她喜欢的顾向阳,是那个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始终向阳微笑、温润如初的人。
她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
隔着反锁的房间门,客厅外隐约有哭声传来。那是他护着长大的弟弟,傻乎乎为了他放弃自己心爱的专业,转而立志成为一名律师。
如果法律真能制裁祁氏集团,他还要以身试法吗?
安静了片刻的电话再次传出声音,“直接导致陈青音出事的是祁华茂,但祁家其他人、祁氏集团的很多员工都未必无辜。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把仇人一网打尽。”
半晌,顾向阳终于苦笑出声,“……安小姐好口才,我会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发过去,并且亲自去刑警支队做人证。”
“事实上,就算安小姐不说,明天你们刑警支队也会收到这份资料,网上也会流传开。这是……青音到死都要护下来的资料。”
到死,她都在护着资料,想要寻求正义——无论是为他,还是为其他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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