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老板禁不住重新打量了高不凡一眼,疑惑地问:“高公子既然是汝南人氏,为何不取道关中走陆路入蜀?反而舍近求远,跑到夷陵来坐船呢?”
杨青若顿时幸灾乐祸地向高不凡望去,暗道,让你这家伙信口开河胡扯,现在看你怎么圆谎。
高不凡却神色自若,不慌不忙地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煞有介事地道:“这些年以来,在下兄弟二人四处游学,东到大海扶桑之国看日出,北至突厥牙帐烤全羊,南达交趾猎土龙(鳄鱼),行程不下数万里之遥,走过的陆路太多太多了,所以这次打算乘船西入巴蜀,而且乘船既舒适,又能领略大江两岸雄奇秀丽的风光,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王老板以不然否?”
啧啧,这牛皮吹得,连高大河等人都差点憋不住了,赶紧把脸别到另一边去,至于杨青若,只能低头默默喝茶,这家伙真是张口就来,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
茶摊老板牙痛般裂了裂嘴,竖起大拇指干笑两声道:“高公子果然……见多识广,交游广阔,鄙人佩服佩服。”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在下只是吹牛图个乐子而已,王老板你也别当真,不过在下兄弟二人的确打算乘船入蜀,王老板在这里摆摊卖茶,朋友遍地,不知可有路子?”
茶摊老板暗翻了个白眼,当真你个大头鬼,以为鄙人是三岁小孩子呢,不过你小子这张嘴,跟涮了油似的,也不知骗了多少黄花大闺女,轻咳了一声道:“这里停靠的船只多是些货船,客船却是极少的,即使有也是顺江而下的居多,高公子想搭客船入蜀,只怕……很难。”
高不凡轻咦一声道:“这又是为何?”
茶摊老板干笑两声解释道:“蜀中乃天府之国,物产丰富,茶叶、刺绣、井盐、粮食、药材等都是很出名的,运到长江下游富庶的地方能卖出好价钱,而且船只顺江而下也极为方便,不费什么力气,所以出蜀的船只多是些货船,偶尔也有三两客船。但是呢,逆流入蜀就艰难得多了,特别是巴东三峡这段水道,极为难走,随时有覆船的危险,除了有利可图的货船,绝少有客船愿意入蜀的。”
杨青若蹙眉冷问道:“客船无利?”
茶摊老板扫了杨青若一眼,暗想,这位高二郎比高大郎还要俊俏,就是性情太冷了些,不仅表情和眼神冷,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冷的不近人情,跟他哥仿佛是两个极端。
其实呢,杨青若并不冷,看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吧,若是绝代风华,色艺双绝的公孙大家,那绝倾的容貌和天籁般的嗓子,绝对是春风解冻一般的怡人,但是以杀手寒月的身份出现时,却能让六月生寒。
杨青若此刻女扮男装,虽然没有刻意改变容貌,但却改变了嗓音,所以听起来冷冰冰的,估计是自动代入了寒月的角色,又冷又酷,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就是没人敢随意招惹,省却不少麻烦。
且说茶摊老板正思索间,便见杨青若目光冷冷地望来,竟像剑一样,不由心中微凛,连忙解释道:“高二公子有所不知了,即便是太平盛世,愿意冒着性命危险,乘船入蜀的人也不多,更何况现在兵慌马乱的,呵呵,像二位高公子这样的雅客,一年中只怕也遇不到几回,没有客源,哪来的利润?”
杨青若不由恍然,默默低头喝茶,高不凡却是暗汗,经验主义害死人啊,后世乘船游长江三峡可是热门线路,一到节假日便人满为患,岂料一千多年前的古代竟是这般尴尬的光景,不过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古人行船只能靠风力和人力,要逆流而上,通过湍急的三峡,的确十分困难,而且还有很大风险,即便是吃饱了撑着的富家之弟,恐怕也极少有人愿意乘船入蜀的。
嗯,一些寻求刺激和灵感的诗人或许会例外,譬如杜甫便写过一篇《入蜀记》,正是记录他乘船入蜀的过程的,不过他坐的是货船,还有,李白也写过一首诗叫《早发白帝城》,不过他是乘船出蜀的,该诗其中有两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可见顺流而下的船速有多快,只需一天时间就从上游的白帝城到了千里之外的江陵。
茶摊老板看着神色异样的高不凡和杨青若,心中竟是有点暗爽,让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吃饱了撑着四处游荡,情况也不打听清楚就跑来夷陵坐船,这下白忙了吧!
高不凡却是目光一转,问道:“王老板,那些出蜀的货船也总得回去吧?”
茶摊老板愕了一下,点头道:“是得回去啊,莫非高公子想搭货船?”
高不凡微笑道:“正有此意,不知有没有货船愿意捎我们一程,船资方面都好说。”
茶摊老板眼前一亮,心思顿时活泛起来,这两位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二世祖”,何不趁机赚他一笔?反正自己不赚也是别人赚的,于是捋着胡子故作为难地道:“这些出蜀的货船,回程一般都会装满货物,因为空跑一趟太亏了,所有没有多余的空间带人,而且你们有五个人,要找到能捎五人的货船,那就更加难了!”
高不凡是何许人也,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位隔壁老王显然是想坐地起价,赚自己一笔了,便笑道:“价钱不是问题,船越大越舒适就越好,最好有地方睡觉,如果有干净的单间那就更好了,实话实话,我这二弟有点浩癖,太脏的话,我怕他会受不了!”
茶摊老板恍然地看了杨青若一眼,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后者既好气又好笑,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都要忍不住对某人实施指刑了,现在嘛,只能忍了,免得坏了“冷酷弟”的人设。
“那高公子稍等,鄙人这便去给你们问问去。”茶摊老板内心暗喜,他还真有几个相熟的船老大,这种不差钱的富家公子,不狠狠赚他一笔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高不凡自然看出了茶摊老板的小心思,不过自己的确不差钱,又带着青若在身边,那么远的水路,多花点钱坐得舒服一点也是值得的,只要这位隔壁老王要价不太过分就行了,至于杀人劫财方面,他更是根本不担心,对方若敢动手,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自己白得一艏船和一群劳力。
且说茶摊老板正打算去联络船老大,一男一女却径直走了过来,男的约莫十八九岁,腰间挂着一把带弯钩的柴刀,目光锐利,面部轮廓刚硬,一看就是个意志坚毅的人,女子仿佛十六七岁,背着一只竹筐,面容姣好,身材窈窕匀称,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的花式短裙,露出两条修长紧致的大腿,白生生的,十分惹眼。
这服饰和打扮,一看就是少数民族!
高不凡正下意识地打量少女的长腿,立即便感到两对目光冷冷地朝自己盯来,一对是小醋坛子杨青若的,这不出奇,但另一对却是那个腰挂柴刀的少数民族男子,目光不仅很冷,而且还很凶,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砍人似的,看样子少女是他的禁忌。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少女美丽的大腿上移开,拱了拱手,微笑问道:“二位有何指教?”
柴刀男滴咕了一句什么,高不凡听不懂,但看表情应该不是好话,那少女却是大方一笑道:“我叫阿妸,这是我大哥阿庆。”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是苗族?”
少女点了点头,高不凡不禁看了杨青若一眼,后者也正好望来,眼神中警告的意味甚浓。少女瞥了杨青若一眼,好奇地问:“那是你弟弟?长得也太好看了些,像个女人!”
杨青若顿时俏脸一沉,高不凡暗汗,皱眉道:“舍弟长相随母,所以生得秀气些,还有,阿妸姑娘,当着别人的面品头论足,是很不礼貌的!”
少女脸上一红,拱手道:“对不起,冒犯了!”
“没有关系,你的汉话说得也不错!”高不凡大度地道。
“谢谢夸奖,我刚才经过,听说你们打算坐船入蜀,我有船,能坐得下你们五人,你们要不要坐?”阿妸指了指远处的码头,续道:“你看,那艏船就是!”
高不凡循着其所指望去,果见一艏中型的货船泊在那,船头上挂着一只惨白的山羊头盖骨,看上去很是怪异,估计是少数民族的风俗。
高不凡还没来得及回答,茶摊老板就急了,连忙把高不凡拉到一边,低声道:“高公子,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千万不要坐苗人的船啊。”
高不凡讶然问道:“为何?”
茶摊老板故作神秘地瞥了远处苗女兄妹一眼,低声道:“高公子有所不知了,这些苗人凶残而不讲信义,有些人甚至是杀人越货的悍匪,这条长江河道上每年都会有不少船只被劫杀,而这些事大部份都是苗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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