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长寻坡上面的工厂放假的时候,大毛终于不用再床上趴着,可以起来活动了。
放假的工人很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们有了空闲,才开始真正的买年货。
因为过年到十五卖东西的商贩们也要在家里团聚,所以大家伙得买够十几天吃的,肉菜是年货首先要买的,然后是水果。
这些年,日子越来越好,对于穿也开始舍得花钱,都想穿戴一新迎接新的一年,所以衣服摊子前面也是不少人。
长寻坡这里工厂家属楼多,市里开店的人都会用车把货拉到这边来卖,只留出中间一条道,剩下的全都被各种摊子占满了。
这几天可能是一年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黎阳先把学习放一放,扎在摊子里,听着客人的需求,快速的找到他们想要的衣服。
刘凯家的瓜子需求量也暴增,他妹妹回去帮忙,刘凯的妈妈依旧留在这里,大毛和他的弟弟也过来帮把手,他们挤不到前面,就在后头叠那些被翻烂七八糟的衣服,然后放到同样衣服的那一摞里面。
买衣服都不是拿起来就给钱的,得试,得比对,有人看了几种衣服就下决定,有人可能看了十几种,都不满意,所以他们哥俩一直闲不下来。
晚些时候,徐国华也过来了,问黎阳有没有自己能干的。
徐国华的奶奶知道黎阳忙,差遣孙子过来帮忙。
“还是你够意思啊。”刘凯迫不及待的打开,摊开数里面的钱,高兴的一把搂住黎阳的肩膀,“钱到我妈手里,我可捞不着……”
贴完对联,黎阳还把屋子里剩下的衣服简单的清点了一下,然后锁上门,回家。
当然少不了他们的,黎阳早就准备好了,一人一个。
“是吗?”谭帅道:“我准备了,只是差点忘记了。”
黎阳想,也该轮到自己了。
看着桌子上的红□□,黎阳想,自己可真是多此一举,白用红纸糊了半天。
很多人儿女回家过年,长寻坡两边的房子更加拥堵了,家里着不开,不少人把年货都堆在门口、房顶,谭帅这样的车技都不能在其中穿行,只能下来,推着,绕着走。
“谢谢师傅。”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刘凯高兴坏了。
夜幕降临后,长寻坡两边亮起了成片的灯火,每个透色橘黄色的窗口都有一家人在团聚。
谭帅不在,他开车去帮人拉东西,说是晚点回来,把南山的钥匙交给了黎阳。
被盯着看了半天,谭帅问道:“咋了?”
听到这话,大毛兄弟两双眼睛放在了这个精美的红包上面。
刘凯家是两分钱,一个是刘凯在南方赚的钱批发衣服挣的,还有就是他们一大家子卖衣服的,谭帅说了个数,黎阳提前点好,捆成把,然后谭帅交给刘凯的妈妈。
炉子火一上来,浆糊慢慢升温,俩人一起在房子和工棚上贴对联。
买衣服的同时,黎阳自己也在买年货,首先是对联,买了好几对,然后是红袜子,米面油糖……
大毛和他的弟弟俩人眼巴巴的看着黎阳,嘴上说道:“我们就不用了……”
这红包跟黎阳自己糊的可不一样,上面是烫金的字,而且还是硬纸。
到地方时,浆糊都冻的不粘了,谭帅生炉子,黎阳拿着抹布去外头擦卡车。
来都来了,黎阳就让他跟刘凯去南山搬货,两趟下来,徐国华的鼻子耳朵被风吹的通红,黎阳就拿了一个柔软的毛衣,给他绕在脖子上,好看不好看先不说,暖和就行。
一个炉子放不了两个锅,大毛他们家的炉子也被征用了,用下午开始就放着砂锅炖。
黎阳认真的看着他,心里猜测,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不到一会儿,炉子上的浆糊就好了,在这边他们要贴两幅,大毛家的,还有黎阳和谭帅的,然后还要去南山那边。
大毛兄弟俩还是向着黎阳的,小声道:“阳阳哥还没有红包……”
自行车从南山往北走时,黎阳怀里抱着那两个砂锅,路上的车少了,玩闹的孩子多了,雪地上时不时响起鞭炮的动静,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
卡车上的对联是黎阳专门找人家写的,并没有多付钱,左边是“车行万里路”,右边是“人车保平安”,然后上头是“一路顺风”。
南山这边的垃圾场也都放假了,工人们早就回去过年,机器停止后,偌大的一片,冷冷清清的。
看着母亲和大姐高高兴兴的离开,刘凯还在抹额头上的汗,黎阳递给他一个红包。
刘凯的妈妈“哎哟”一声,非要再还回来一些,把谭帅的衣服口袋撕破了,最后才收手。
黎阳他们小屋里响着收音机的声音,黎阳擀面皮,大毛兄弟俩和谭帅在包饺子,因为要看着锅里的炖鱼,等一会儿,就换谭帅擀,黎阳去炉子旁边忙乎。
谭帅把他关在门外,“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过年,年后可就没这么清闲了。”
肉和菜谭帅告诉他不要买,黎阳就一点不买,因为他知道,谭帅买菜那都是一堆一堆的买,自己再买,那肯定就多了,到时候还得犯愁怎么样才能在菜坏之前吃掉。
黄立安乖巧的给黎阳和谭帅道谢,然后把自己的红包给哥哥保管。
去南山的只有黎阳和谭帅,谭帅骑着骑行车,黎阳在后面拿着卷起来的对联和浆糊。
黎阳轻咳一声,即便很想看看里面是多少,但还是把红包放在了书包里,喊了一声,“该贴对联了!”
到家就要为年夜饭做准备,黎阳把谭帅指使出去收拾鱼,自己在屋里摘菜,泡菜。
谭帅回来了,果然带了好几袋子的东西,他们一起收了摊子,然后开始分钱。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黎阳。
红包沉甸甸,黎阳忍不住道:“这么多……”
就这样鞋底朝天的忙了好几日,到了过年前一天,喧闹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听话的模样,让黎阳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小孩的脑袋,然后看向谭帅。
刘凯的姐姐和她的两个小姑子的钱是另外给的,她们倒是没有刘凯妈妈的好身手,兴奋的脸红彤彤的。
十点多的时候,北面工厂家属楼的方向传来阵阵的鞭炮声,黎阳就赶紧把炖鱼盛出来,准备煮饺子。
谭谭帅端着饺子往锅里下时,黎阳装作不经意的道:“你没发现兜里多了点什么吗?”
“红包吗?”谭帅道:“我收拾鱼,你往盆里换水的时候放的?”
“原来你都察觉到了……”黎阳嘟囔道:“给你的压岁钱。”
谭帅哼笑一声,把锅盖盖上。
各家各户开始年夜饭的时候,黎阳他们这个小屋也坐着四个人,桌子上摆满了菜,谭帅跟前是一碗饺子和一瓶啤酒,黎阳和大毛哥俩则是汽水。
炉火照在四个人的脸上红红的一片,啤酒瓶子和汽水瓶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个饺子一看就是大哥包的……”黄立安用跟筷子夹起一个,一口咬了下去,都没吃到馅。
是的,为了保证饺子不露馅大毛包的时候分外小心,只放一点点的馅,几乎可以称之为面疙瘩。
黎阳碗里的大都是谭帅包的,边角捏的十分瓷实,白面皮肚子鼓着,一口下去,油脂香味进嘴里,香的让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吃着美味的年夜饭,怀着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期待,这个除夕夜过的格外热闹。
吃完饭,两个要帮忙的小孩被赶到了床上,黎阳和谭帅把碗筷收拾干净了,周围的邻居还在推杯换盏。
搪瓷盆里倒上水,大毛哥俩先洗脚,洗完换上黎阳新买的红袜子,俩人趴在枕头上看小人书。
谭帅不怕冷的出去倒洗脚水,回来后,他和黎阳再泡脚。
热乎乎的水包裹着脚,黎阳舒服的想要就这样睡过去,他把自己剩下的半瓶汽水递给谭帅,“谭哥,你尝尝。”
谭帅一口全都喝了下去,黎阳正想问他味道咋样,就看到他已经都咽下去了。
黎阳:“……”
收音机里传来拜年的声音,窗外的鞭炮声络绎不绝,洗完脚,黎阳把放在枕头下面暖和着的新袜子拿出来,长的给谭帅,短点的是自己的。
黎阳他们家穷,以往每年是穿不上新衣服的,但是都有会新的红袜子,就算便宜的容易掉色,但是依旧是新的。
黎阳趴着给黄立安讲故事,俩人四只脚在空中支着,同样的红袜子格外的显眼。
除夕夜想要早点睡是不可能的,因为邻居们都在说话,每家每户离的近,除非是累的晕过去,否则没那么容易睡着的。
后半夜之后,外面的动静小了,大毛哥俩困的扯着被子睡着,黎阳和谭帅也都挨着床边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黎阳坐起来,伸手往谭帅身边摸了一下,发现地方不够,又把大毛哥俩往里挪了一下,“地方够了,谭哥,你往里点,我们仨都不怕挤。”
谭帅依着他的话往里靠了靠,四个人都能好好的躺下了。
“谭哥,你想好了吗?”黑暗中,黎阳小声说道。
“什么?”谭帅不解的问道。
“摩托车啊。”黎阳翻过身来,用手指头戳了戳谭帅的胳膊,“你不是说过年的时候告诉我想要什么车吗?”
他一直等,等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谭帅还没有给他答案,所以才开口问的。
已经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的谭帅“哦”了一声,“还没想好,再看看。”
“那好吧……”黎阳身上现在的钱也不够买半个摩托车的,就等着今年夏天大干一场呢。
这是黎阳头一次在外面过年,虽然还是想念家里面,却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年过的挺踏实的。
当然,再睡了不到俩小时,又被外面的动静弄醒时,已经不是踏实不踏实的事情了,而是困……
被鞭炮声吵醒,接着睡,被说话的声音弄醒,再睡……断断续续的好几次,天终于亮了。
谭帅出去打水,黎阳煮昨天包剩下的饺子,大毛哥俩露着小肚皮还在睡。
外头的人都开始拜年了,四个人开始早饭,谭帅出去不知道干啥,黎阳则和大毛哥俩躺在床上又睡了一觉。
大年初一到十五,对于别人家来说都是走亲戚拜年,对于黎阳就是看书,学习,听广播,教黄立安拼音、识字、做饭、吃饭、睡觉……
因为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邮局上班的第一天,黎阳就早早的去排队了,他一口气寄出去六封信,又往家里汇了一笔钱。
谭帅给黎阳包的红包很大,黎阳问他自己能不能把钱汇到家里,谭帅说给他了就是他的,黎阳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依旧惦记家里剩下的债务,黎阳毫不犹豫还是把钱打了回去。
从邮局往书店走时,黎阳想,他和家里遇到了困难,都是谭帅帮忙才能度过,如果谭帅遇到了麻烦,他能帮上什么?
考试成绩显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黎阳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大学。
书店的人很多,黎阳在这里遇到了不少他们班的同学,快要开学了,年也过了,几乎每个读高三的学生都不乱跑了。
听同学们说,老师弄到了第九中学去年的期末试卷,等到开学一个星期,就会考试。
回去之后,黎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徐国华。
学生们的事情只有学生和家长在意,新的一年刚开始,黎阳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新闻,农机二厂新买回来一条摩托车生产线,因为贷款了很多钱,工人们有点担心,新闻最后的点评是,往前追赶时,步子迈的不要太大。
很懂人并不看好农机二厂的这次改革,但是这个结果得交给时间来检验。
正月十六,海城市里有庙会,大毛跟他的小伙伴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们并不是想看热闹,而是要在庙会上卖衣服。
大毛之所以能好好在家养伤,是因为谭帅告诉他,会给他留衣服卖,庙会就是过年后最热闹的场所。
刘凯和谭帅时不时就会出去,几天才回来。
翻译完一本外文书,黎阳从头再看了一遍,因为他的词汇量已经积累了很多,第二遍比第一遍要顺畅很多很多。
闲暇时候,黎阳躺在床上,举着手写的冰淇淋机说明书,琢磨着,自己上了大学以后,能不能制造出这样的一台出来。
快要开学的时候,谭帅他们从北面回来了,灰头土脸的,累够呛,刘凯“哎哟哎哟”叫着,说要回去睡三天,谭帅也在家里睡了十多个小时才起来。
起来之后,精神抖擞的谭帅跟黎阳一起去南山,又教了他喷漆。
这次不单单是喷漆,是要在东西上喷字和画,黎阳兴致勃勃的在铁板上喷出个方方正正的“恭喜发财”,越看越觉得好。
日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二月的时候,海城各大中小学陆续开学,黎阳所在的高三班,也是最早上学的。
在校门口,黎阳再次看到了穿戴整洁,在人群中闪闪发亮的郑铎,开口道:“过年好。”
郑铎冲他笑了笑,“过年好,新的学期要加油。”
往里走的时候,黎阳跟同学们相互问好,到了班级后,一群人开始先打扫卫生。
放了一个两个月假,再回到班级,一时有点陌生,黎阳跟徐国华一起擦玻璃,俩人相互背了一段圆周率,随着揉碎的报纸在窗户上擦过,灰扑扑的教室变得明亮起来。
新学期的第一件事就是发期末考试的卷子,公布期末考试的成绩,这个是最令人紧张和期待的时候。
卷子是按照周一课程表发的,才上完了语文课和整治课,已经有人在办公室里偷偷看到了总的科目排名。
二十班的成绩先被泄露出来,郑铎依旧是班级第一,年级组第一。
课间,黎阳拿着搪瓷缸子去打开水,碰到了郑铎,道了一声“恭喜”。
“你的进步也很快。”郑铎显然早就知道了考试的成绩,跟黎阳道:“我只有语文比你高十分,你总成绩比我少五分,是年级组第二名。”
“那我语文已经是超常发挥了。”黎阳高兴道。
打完水,俩人站在走廊里面说话,郑铎道:“黎阳,你很厉害,继续冲下去,不要被别人超过,你就是咱们海机一中今年高考的第一名。”
“你对自己没信心吗?”黎阳惊讶的问道,他觉得郑铎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
“我可能不会参加今年的高考。”郑铎看着他,脸上带着黎阳看不懂的情绪,“我要去美国读书了。”
对于那个遥远的过度,黎阳的印象只有那几张美元,完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只知道那是个科技发达的地方。
迷茫过后是失落,郑铎算是他在海机一中第二个认识的朋友,结果却不能一起走到高考。
“不管在哪里,我们都要努力。”郑铎这般说道。
第四节课的时候,班主任领来了一个新的转学生,是个很壮实的男生,叫秦锐,剃着板寸,站的比国旗杆子还直。
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竟然有人转学,这实在是挺不可思议的,同学们对新同学都很好奇,但是班主任并没有多说,只是给他安排了座位。
就在所有人想着新同学和考试的事情,黎阳脑袋里依旧是“留学”两个字,这个字眼他在报纸上看过很多次,而且许教授也是留学归来的,但是郑铎却是黎阳身边的第一个。
报纸上称最近这些年流行的出国学习为“留□□”,都在鼓励优秀学生走出去,学习更发达的科技,然后带回来,建设国家和家乡。
黎阳在老家依旧种地依旧沿用着从前的牲口拉犁杖,到了海城之后才慢慢见识到什么是工业,那么,更发达的科技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要晚点发
早睡的同学不要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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