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皎受益匪浅,何氏见她感兴趣,便使了管事娘子去拿从前的各种礼单给她参详:“礼单是极为微妙的,家境变化,地位变化,关系变化,都可在礼单中窥见一二。你堂伯父做官的时候,更是十分讲究。好好拿去看看,回头有甚么不懂的便来问我。”
“这其中的奥妙,晚辈是该好好参悟一番才好。”张清皎眸中含笑,吩咐平沙与水云将装着礼单的箱笼提了,又朝着何氏恭恭敬敬地行礼,这才告退了。
何氏遥遥地望着她,良久方叹了口气。直至午时,她果不其然等来了钱氏与小钱氏。婆媳二人瞧着都很是憔悴,钱氏抿着嘴唇,尽管脸色难看眼底却满是执拗,小钱氏则似是有些不安,双眼游移不敢与她对视。
何氏啜了一口茶,将茶盏重重地磕在了旁边的榻桌上:“说罢,璧姐儿究竟在闹甚么。”
“娘……”钱氏顿了顿,方低声道,“昨日媳妇见了那些年轻人,觉得……觉得其中有一位或许能配得上咱们璧姐儿。璧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已经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了。既然咱们瞧见好的,就该给她留意着才是。”
“呵,你瞧中了?哪一个?该不会是孙家的二公子罢?”何氏淡淡地道,“你比谁都更清楚,我是为了给谁相看亲事,才百般暗示邀来了昨天那些人家。昨日的年轻人都是给皎姐儿看的,与璧姐儿又有甚么干系?我连皎姐儿的婚事都如此尽心尽力,难不成还会亏待自己嫡亲的孙女不成!!”
钱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是被无形的巴掌掴了一回,臊得她都有些抬不起头来。然而,一想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她便觉得肝肠寸断,哪里还顾得上羞臊与脸红?
“昨天哪里能算得上是给皎姐儿一人相看的呢?既然璧姐儿也在,更有好些族中的姑娘都在,为何不多成全些好姻缘呢?那孙二公子的秉性才华都没甚么可挑的,配璧姐儿这样娇娇宠宠的性情正好合适。至于皎姐儿,昨天来的俊才也很是不少,在其中给她挑个合心合意的便是了。”
“论品性,孙二公子确实是不错的年轻人。可论家世,你应该是远远瞧不上的。”何氏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着将两个女儿嫁入进士之家么?不是暗地里还思量着,便是县令之子其实也配不上瑜姐儿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仗着自己曾经是正四品的诰命夫人,满心觉得嫁入四品以下的人家都算是低嫁,便是说瑜姐儿的婚事时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怎么?这才过了几天,突然就转性子了?连举人之家都能看得上了?”
钱氏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垂着眼道:“以前是媳妇想岔了。总觉得门第越高,孩子日后的生活便越好。如今细细一想,怎么都比不上人才出众。便是眼下家世低了些,只要以后能考上举人、得中进士,照样风风光光的。”
何氏斜着她,笑了:“你怎么不说——就算门第再好,也比不上璧姐儿自己看中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清璧:嘤嘤嘤嘤,我好不容易看中的!你还和我抢!
清皎:→→,谁和谁抢啊,能不能讲点道理?
太子殿下:喏,给你吧。
清璧:……
清皎:……好吧,给你吧。
孙二:_(:3∠
第51章再三逼劝
“既然娘……娘都已经知道了那孩子的心思……”钱氏白着脸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竟是跪在了地上,“为何不索性成全了她呢?咱们都宠了她这么些年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甚么为难的事……如今可是她的终身大事,媳妇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她膝行几步,望着何氏似笑非笑的模样,立时泪如雨下:“都是媳妇将这孩子宠坏了,才让她这么没规矩。可这孩子从出生就没了爹,幼时又体弱多病,媳妇怎么能不疼爱她呢?都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她好不容易遇见这个品貌性情都不错的年轻人,一心就认定了他——咱们做长辈的,怎么就不能让她心满意足呢?”
“不过是见了一面,哪里来的认定不认定?”何氏淡淡道,“依我看,她只是没见过几个少年人,一时冲昏了头脑罢了。昨天我本来只打算派人将皎姐儿和另外两个年纪稍长些的姑娘唤回来,还没来得及说呢,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将姑娘们都叫过来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有人纵容她,经不得她歪缠,就默许她上赶着来瞧瞧热闹,看看皎姐儿日后会许的都是什么样的年轻人么?”
小钱氏满头的冷汗,跪在了钱氏身后,低声啜泣道:“都是孙媳考虑不周……”
何氏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家的心思,谁不懂呢?家里三位姑娘年纪相近,瑜姐儿与璧姐儿从小就生怕皎姐儿夺了她们的风光,用了不少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因着皎姐儿心胸宽广不与她们计较,她们又是我宠大的嫡亲孙女儿,我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曾责备过她们。却没想到,这样反倒是害了她们。”
“都是一家子姐妹,难免有些暗中比较未来相公与婚事的心思,这我不怪她。可她明知孙二公子可能会是未来的姐夫,还满心想着抢过去,我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咱们张家何曾出过这样的姑娘?姐妹争夫?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娘!璧姐儿可是您嫡亲的孙女,怎么能如此指责她呢?”钱氏哭着替女儿抱屈,“这种话传出去,教她还怎么做人?甚么姐夫不姐夫的?如今不过是相看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哪里就算得上是姐妹争夫了?谁遇上了便是谁的姻缘!孙家若知道璧姐儿也在相看人家,会看上谁还不一定呢!”
“娘在说甚么呢!”已经去了一趟孙家,正好回来给何氏回报的张忱也不知立在外头听了多久,终是忍不住打断了自己的母亲。他满脸皆是一言难尽的复杂之色,望着钱氏与她旁边的小钱氏:“孙家早便得了咱们家的暗示,自然知道这回相看的是皎姐儿,与璧姐儿又有什么干系?方才我过去时,孙家大公子还悄悄问我,他们甚么时候来提亲合适,提都不曾提璧姐儿半个字!”
“不可能!”钱氏的声音猛地尖利起来,一脸难以置信,“那是他们不知道璧姐儿也在相看人!不然,咱们璧姐儿可是进士之女——哪有舍弃进士之女反而选择秀才之女的道理?!孙家怎么可能这么没眼光?”
“若是你能舍得下那张老脸,就将这句话原样说给孙家听去,看看他们究竟会选哪个姑娘!我与你不同,到底脸皮薄了些,这种混账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何氏说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给我下去,别杵在这儿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不管是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好,家里的闲言碎语也好,我都不会再管!唯独一样,绝不可连累张家的名声!!”
钱氏哪里敢把这种话直接传给孙家?那不是成了活生生的笑话么?于是,她只得收了眼泪先回去,劝张清璧放弃心里的念想。可张清璧从小被宠到大,哪里会相信孙家从未考虑过她呢?她搂住钱氏,哭得更厉害了:“若论容貌,我半点也不比她差;若论身世,爹爹可是进士,累任正四品;若论嫁妆,她顶多也就千八百两,我至少能有四千多两——我哪里不如她了?孙家怎么可能瞧不上我?必定是他们根本不曾想过我也……也是愿意的……”
钱氏见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疼得心肝脾肺都要碎了。她也顾不得仔细思量,便悄悄地派出一位亲信管事娘子去了孙家,拜访他家的丁夫人。管事娘子并不敢说得太透,只委婉地提到家里两个姑娘都已经到了年纪,若丁夫人觉得有合适的少年,也可说与钱氏参详参详。
丁夫人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愿接话,只笑道她会仔细想想,往后再给钱氏说一说。但提起两家结亲之事,她却格外积极,说过些时日会挑个日子来张家拜见老夫人,希望能见到二房的老爷,私下里好好议一议等等。
钱氏听了回报,想到自己终究闹了个没脸,一口老血哽在心头,仰头就厥了过去。她院子里顿时一片慌乱,丫鬟仆妇们不敢惊动何氏,只得赶紧去给小钱氏报信。小钱氏哪里敢怠慢,立刻便打发人去外头请大夫,又慌忙告知了张忱。谁都知晓此事因何而起,夫妇两人相顾无言,默默地一起去给钱氏侍疾。
另一厢,苦苦等着消息却等来了孙家这样的答复,满怀期待的张清璧也生生气哭了。气恼之下,她险些拿剪子将自己的头发给绞了。闻讯而来的小钱氏好不容易才拦住她,好说歹说却劝不住她的眼泪。
听说钱氏昏厥了,张清璧倒是赶紧过去探望,在床榻前哭哭啼啼地嘟囔了许久。张忱实在是看不过去也听不下去,便严厉地教训了她几句。她哪里忍得,立即抽噎着派出了丫鬟,将张清瑜请回来替她做主。
内院里一片鸡飞狗跳,何氏听了这些消息,依旧只是叹息了一声——说实话,孙家若是真的反悔,听了钱氏的暗示便选了张清璧,她倒是会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了。这样势利的亲家,哪里是靠得住的?也就是吃相没有金家那么难看罢了,怎么着都落了下乘。
大房内发生的这些事,二房几乎是一无所觉。
张清皎正在屋子里仔细研读何氏给她的礼单,张鹤龄默默地蹲在书房内读书习字。金氏抱着沉睡的张延龄“散步”,时而停在书房外头张望儿子,时而立在闺房窗口瞧瞧女儿。一旦屋里头有什么响动,她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正房后,金氏方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喧嚣。她皱起眉,对新提拔的大丫鬟珍珠道:“听声音的方向,似是大房发生了甚么事?你去打听打听,问一问……可是……可是有甚么消息来了。”
尽管她昨天没有甚么机会跟着出门进香,却也知道何氏的打算,心里一直为女儿日后的姻缘担忧。不过,众人都已经回来了,却没有一人告诉她相看之事究竟成没成。女儿是姑娘家,这种事自是不该问她,而今母女生疏,怕是问也问不出来。可一想到要去问何氏,她便胆怯了,只能将此事闷在心里,让丫鬟仆婢们私底下打听。
珍珠放下手里的绣活,忙不迭地出去了。可还没等她走出院子呢,喧嚣声便由远及近,竟是一大群人涌了进来。金氏透过窗户一瞧,就见张清瑜带着一群丫鬟仆妇走进了女儿的闺房。虽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但她本能地意识到,张清瑜显然是来者不善,忙不迭地皱着眉头立了起来。
意料之外的客人打断了张清皎的“功课”,她不紧不慢地合上礼单,起身望向不请自来的从姐,唇角微微弯了起来:“什么风竟是将大姐姐给吹来了?”
张清瑜定定地望着她,也勾起了唇:“这不是许久不曾见了,特地来看看你么?”
“难为大姐姐一直念着我。若早知道大姐姐今天过来,我便该让两个丫头好好收拾一番才是。如今屋子里这么乱,倒教大姐姐见笑了。”张清皎迎过去,挽着她的手臂将她引到屋内坐下。
张清瑜使了个眼色,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仆妇立即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水云和平沙都拉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张清皎见状也不慌张,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大姐姐可是有甚么话想与我说?尽管说便是。”
“听说昨日你们去了一趟大悲寺?可看上了甚么合适的年轻俊才?”张清瑜也不与她寒暄,一面紧紧地关注着她的神情反应,一面微微含笑道,“若是你看中了甚么人,我也可与你参详一二,或者替你向祖母好好说一说。事关终生,总该让你如愿才好。”
姊妹三人自幼一同长大,张清皎何曾见过她对自己这般关怀?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非同寻常。几乎不必思考,张清皎便淡淡一笑,拿出了她最常用的“官方回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听长辈的安排,我哪有甚么‘看中不看中’的?”
“若我的理解没有错,你的意思便是——只要是个好的,你嫁谁也无妨?”张清瑜道,“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一段佳话呢?”
“大姐姐此话怎讲?”
“璧姐儿瞧中了孙家的二公子,听说他是祖母特地为你相看的姻缘,正又羞又恼呢。她本来不想惊动谁,只打算将这些念头都烂在心里,可我不忍心见她难受,所以想替她过来问你一问。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没有必要因为一桩婚事而生出龃龉,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张清瑜:反正你觉得谁都行,为什么不成全璧姐儿的爱情呢?
张姑娘:呵呵
张清瑜:这个没了,你还有下一个嘛,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相公!
张姑娘:呵呵(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太子殿下:没了也挺好的→→
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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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张姑娘的婚事就没顺利过_(:3∠)_没关系,选妃就顺啦!!
进入到了五十章,大家可以期待选妃了
不出意外的话,倒计时还有个五六章?马上就要飞到成化二十二年啦
第52章金氏护女
“本来不想惊动谁,只打算将这些念头都烂在心里”?这话说得可真是委婉动听啊。
张清皎笑而不语:以她对张清璧的了解,这样的大事她怎么会闷在心里不提?今日稍早去给伯祖母请安的时候,始终不见钱氏与小钱氏的踪影,大约便是因着她闹起来了罢。啧,这位大姐姐可真是深谙说话的艺术,分明她只是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却说得活像是她插足了张清璧的婚事似的。
见她似是没什么过激反应,张清瑜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笑得明艳动人:“若是孙家前来提亲,你便只管与祖母说,你看不上那孙二公子就是了。如果祖母责备你,我来替你说话。等过几日,我再带着璧姐儿去求一求祖母,祖母必定会明白你的苦心,也怜惜她的一片情意。而你的婚事……我保证,会给你寻一段比孙二公子更好的姻缘,如何?”
张清皎挑起眉,眸光微转:“大姐姐——”她看起来就这样好欺负么?任谁随意找个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夺走本该属于她的缘分?她看起来就这样好瞒骗么?只因着这一席既不推心也不置腹的话,便傻傻地将自己的姻缘送给别人?
或许是她多年来将张清瑜姊妹当成小姑娘,从来不与她们那些小手段计较的缘故,给了张清瑜她就是这么好欺负的错觉?或许是她戴着温婉柔顺的面具戴得太久了,所以这么不讲道理的事也会有人觉得理所当然?
很抱歉,恐怕这一回张清瑜与张清璧怕是不能如愿了。这一次,她绝不能退让,绝不能让人以为她是没脾气的老好人。
从本质而言,这与孙家无关,与孙二公子也无关,与这桩婚事更无关——而是大房的行事手段太低下,二房绝不能忍!否则,事情传出去后,二房在张家族内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怕是人人都觉得能踩他们一脚!
就在张清皎启口欲直言拒绝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高喊声:“好你个张清瑜张大姑娘!!”
从姊妹俩都惊了一跳,循声往外看去,就见立在窗前的金氏满脸怒容,厉声大喝道:“这番话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伯母的意思?!明明要与孙家说亲事的是我们家皎姐儿,你来替璧姐儿说甚么项?!我倒要去问问伯母了,她到底是在替侄孙女相看,还是在替自己的孙女相看!!是不是遇见一桩好姻缘,就赶紧先给自家的孙女留着!!”
张清瑜羞臊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又气又恼。她到底年轻,也不知金氏这样的人该如何应对,竟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氏转身疾步走了出去:“我家相公不在,你们大房便这么欺负我们?!我倒要找伯父评评理了!!”
直到金氏领着珍珠走得远了,张清瑜才反应过来,赶紧对仆婢们道:“还不立即拦住叔母!”孰料这群仆婢都被金氏方才揭露出的“真相”给惊住了,面面相觑之后,这才颇有些迟疑地转身追了上去。许是她们心虚,拢共六七个人,依然拿金氏与珍珠毫无办法。
“……”此时的张清皎亦是百味交杂,心绪浮动。分明前一段时日,金氏还满心想将她推进金家那个火坑里去,丝毫不曾意识到金家对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未来。可如今,她却全然顾不上怵张缙与何氏,一心只想为她这个女儿出头。
母亲心里有她么?她无法自欺欺人,回答“没有”;却也无法笃定无比,回答“有”。若是问她在金氏心里究竟排第几位,怕是连金氏自个儿也说不明白。
金氏眼见着是拦不住了,张清瑜咬了咬牙,只得低声对张清皎道:“好妹妹,叔母显然是误会我了。待会儿在祖父祖母面前,你可得替我好好说项。正好也将这桩八字还没一撇的亲事解释清楚,如何?”
“大姐姐是不是误会甚么了?”张清皎回过神,淡淡一笑,“姻缘婚事,我又如何能做得了主?接受或者拒绝,都是由长辈决定的。作为晚辈,我又如何能置喙呢?”
张清瑜怔了怔,大怒道:“你别拿长辈来当借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的顺从温和都是假的,自幼就虚伪得很!其实你骨子里可是比谁都更有主意!你若是不想要这桩婚事,谁还能逼迫你不成?”
“是啊。”张清皎终是收起了“虚假”的笑容,冷冷地道,“原来大姐姐也明白,若是我不愿意,谁都无法逼迫我。以前咱们之间的争执都不过是小事而已,我并不放在心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无底线地退让。”
说罢,她不疾不徐地起身,带上两个丫鬟,似笑非笑地回过首:“大姐姐不如试试,在伯祖母跟前将方才那些话再说一遍?”
半个时辰后,何氏的院落里便热闹起来了。
所有仆婢丫鬟都留在了院子里,何氏的亲信管事娘子守在正房门前,不许任何人窥探。而堂屋内,张缙与何氏一左一右坐在正中央的长榻上,均眉头紧锁地扫视着已经跪了一地的晚辈儿孙们。
“呜呜呜!伯父伯母可要替我们做主啊!”想起女儿受的委屈,金氏便强行无视了心底的胆怯,高声大叫起来。曾经让张峦一度头疼不已的尖利哭喊声,也刺得张缙与何氏禁不住往后仰了仰。
“侄媳妇昨日便听说,伯母专程给皎姐儿相看了婚事,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今儿本打算来伯母这儿打听打听,便听见瑜姐儿说甚么孙二公子给璧姐儿看上了,让皎姐儿成全了他们!她会给皎姐儿另外找好姻缘!”
金氏抹着泪,高声哭得连嗓子都有些破音了:“侄媳妇心里便奇怪了,这桩婚事究竟是给皎姐儿相看的?还是给璧姐儿相看的?若是给皎姐儿相看的,璧姐儿看上孙家算是怎么回事?若是给璧姐儿相看的?那又为何要让皎姐儿拒绝孙家提亲?”
“难不成是大嫂觉得这孙家的二公子实在不错,所以特意想给璧姐儿留着?可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成婚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孙家明明想聘的是皎姐儿,咱们张家却自己张罗着换了人,这让他们怎么想?!事情若是传出去,咱们张家在外头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听了这些话,甫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钱氏涨红了脸,险些又一次气得厥了过去。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便是气得头脑混沌了,也依旧不敢昏倒了事。否则,两个女儿还能剩下什么好名声?逼迫姊妹,强夺婚事,无论是未嫁还是已嫁,传出去都会沦为笑柄!“此事是真的?”张缙转向老妻求证,见何氏点了点头,他立时便拍案而起:“荒唐!实在是荒唐!!若是孙家有意向皎姐儿提亲,这便是皎姐儿的好姻缘,与璧姐儿有何干系?!你们,你们可真是糊涂啊!!”
张忱一脸羞惭,俯身叩首:“都是孙儿的错……”至今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看着长大的两位妹妹竟然会如此不讲道理。礼节规矩且不提,在道义上这便是站不住脚的,是他们大房对不起二房。可她们竟然还振振有词,仿佛二房不退让便是错一般,他实在是无法理解。
张清璧在后头嘤嘤哭泣,张清瑜犹自觉得不甘心,抬首欲言,却被张忱瞪了回去。为了保护两个女儿,钱氏只得咬了咬舌尖,尝到满口血腥气后,好不容易才彻底清醒过来:“都是媳妇的错,没有好好教养她们,才让她们如此狂妄。媳妇……媳妇在这里给弟妹赔个不是,也会备下礼物给皎姐儿压压惊……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何氏微微颔首:“仅仅是你赔不是还不够,带上瑜姐儿和璧姐儿,好好求得侄媳妇和皎姐儿原谅。否则,只你认了错,她们不认错,此事仍然无法了结。说不得甚么时候,她们俩便又闹出事来了。”
钱氏点头称是,何氏又道:“咱们这便赶紧给京城送信,让来瞻(张峦字)回来一趟。若是他也觉得孙二公子不错,就暗示孙家上门提亲。皎姐儿年纪不小了,此事定下来之后,老身也能松口气了。至于璧姐儿,往后不必去女学了,搬到我这儿来住,跟在我身边好好学一学规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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