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三十六年西历2015年11月16日19:56京师紫禁城瑞安宫
瑞安宫是大昭当今天子，承和帝陈柄泰的寝宫，今年已经68岁的承和帝在位36年，在位期间，国政稳定，而他也秉持了与其父亲泰兴帝相似的执政思路，较少干预内阁施政，故而在国内外，对其的评价都是忠厚长者。
“王掌侍，父皇现在得空吗？”瑞安宫外，身着一身紫袍的二皇子陈旭焕在拱手与门前六十余岁的女官拱手互相行礼后，小声询问道。
自从百年前改革内侍制度以来，大昭皇室已经摒弃了此前一直受到诟病的，被认为“不人道”的宦官制度，而建立起如今的女官制度。而最近承和皇帝更是有意再次基础上，进一步进行改革，引入一定的男性内侍，而这个想法，目前还在某些层面进行讨论。
“殿下，皇爷正在看书，刚才上茶时，还问过您什么时候过来？”那女官笑眯眯的回道。
“真是劳父皇挂念了……”陈旭焕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闻言，忙肃容拱手。接着才道:“这几日去探访了中州省的几处贫民区，刚回的京师，就想着先过来问安，顺便也给父皇说说这几日所见。”
“殿下真是纯孝。”女官点头赞道，接着便道:“既如此，容臣先去为殿下通报一声。”
“有劳王掌侍。”
女官转身进殿，过不多时，便又走了出来，冲着等候在门口的二皇子道:“殿下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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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的京师，已经进入降温的阶段了，尤其是今年，冷空气来的似乎较往年更猛烈。瑞安宫的暖阁中已经开启了恒温装置，承和帝陈柄泰一身宽袍大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不远处的熏炉中，幽幽的檀香味道正缓慢的散发开来。
“皇爷，二殿下到了。”女官在暖阁门口通报了一声，便见二皇子陈旭焕快步走了进来，在距离皇帝不远处站定，躬身拱手道:
“儿臣参见父皇，给父皇问安。”
“焕儿啊，来，坐。”老皇帝笑着摆了摆手。
一旁的女官忙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皇帝书桌旁，陈旭焕于是坐了上去，之后，女官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坐下后，父子俩又聊了一阵日常琐事，陈旭焕着重询问了皇帝的饮食起居以及休息情况，这其实，也是问安礼仪的一部分。
看的出，皇帝今天心情不错，谈话间，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南掌使臣贡奉来的奇楠沉香，递给陈旭焕，让他拿去试试。陈旭焕忙又起身谢过父皇赏赐。
话题很快便延伸到陈旭焕这次访贫的相关见闻上，皇帝听的很专注，时不时的插话询问几句，显得很是重视此事。
“……虽然当地官员们尽力遮掩，不过以儿臣看来，贫民区中，营养不良的情况应该大面积存在……”
“……尤其是儿童，儿臣一路上看到不少都是瘦骨嶙峋，可见，其生计之艰难……”
待到陈旭焕终于说完，老皇帝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退去，皱着眉头沉默良久，抬头看向陈旭焕:“依吾儿此行看来……百姓……是否，还能忍耐？”
陈旭焕低头思考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壮着胆子问道:“父皇……儿臣不明白，为何……为何帝国不能稍加垂怜……”
“若父皇提议推动，行仁政……济贫怜孤，给予低保。想来，以帝国如今之力，亦非困难之事……”见皇帝不言语，陈旭焕愈发大胆起来:“想来，我皇室地位，亦将稳固不摇，父皇圣德，亦将与梁宗齐仁比肩（本世界历史上，梁太宗与齐仁宗是有名的爱民如子的君王）……”
皇帝又是一阵沉默，出奇的没有如往日一般移开话题或者直接呵斥，而是长叹一声道:“吾儿可知，为何列强要联手控制能源、资源与技术授权价格吗？”
“自是因为，自星坠之日起，各国为形势所迫，需要全力发展宇航、能源与星际防卫用相关科技，故而列强方才成立了‘资源与技术管制统筹委员会’。”陈旭道:“不过以儿臣看来，百年前，哪怕五十年前，也许有此必要，而今日，实不必如此。况且，即便无法说服诸国修改雷统（见后注）框架，帝国也可在内部，略略给予补贴……”未等陈旭焕说完，便被老皇帝伸出手掌止住话头:“便是你都能看出不妥，诸国精英又如何能看不出来。”
“吾儿说的不错，单从技术角度，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跃迁技术突破后，人类突破了最后一个技术节点，实无此必要再维持‘雷统’的运行。”
“岂止是我大昭，便是列强诸国，又有哪一家不是承压而行。”老皇帝站起身来，一挥袖子:“然而至今，也未有一国提出解除‘雷统’，你可知为何？”
“这……儿臣鲁钝，实不知。”
“你可知，这五百年来，西洋人缘何崛起？”老皇帝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应是……大航海以及科技革命的爆发？”陈旭焕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
“便是大航海，大航海为西洋诸族拓展了眼界与生存空间，此后，勃兴之势，便再不可遏。”皇帝点了点头，又道:“你在军事学院修过历史，再说说大航海是缘何产生的？”
“嗯……应是塞尔柱人隔断了东西商路，西洋诸国经济凋敝，急需寻找新的商路，最后，由当时航海发达的加索尔，开启了大航海的序幕。依儿臣看来，可说是逼出来的巧合……”
“是啊……都是逼出来的。”老皇帝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夜色，幽幽道:“若是彼时商路通畅，西洋人富裕优容，又何来大航海，又何来此后500年崛起……”
“父皇……”闻听此句，跟在皇帝身后的陈旭焕心头猛的一颤，背脊发凉，似是终于把握到了什么。
“如今，能源与宇航技术已经成熟，困扰人类走向星空的所有技术难点均已攻克。松江交易所里，所有的投资人都知道，第二次大航海时代即将开启……”
“这一代人，要为帝国的子孙后代，攫取星空下的土地、利益！”老皇帝的抬起右手，猛的握紧:“星空看似无垠，然而距离地球最近的优质星球和航路，确远远不是无穷的。”
“这一点，帝国看的清楚，诸国也同样清楚。所以，这是大争之世……”
陈旭焕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硬着头皮道:“便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忍一时之痛，全万世之功！”
“帝国需要动员起大量的子民去冒险！去开拓！去探索！去扩张！”老皇帝声音沉郁，在暖阁中回荡:“不逼一逼，以我小富即安的国民性，又哪里争的过西洋人？”
“况且，他西洋人舍得，我帝国便舍不得？”老皇帝转过头来，双目如鹰隼般盯着儿子:“若论忍耐勤奋，我诸夏贵种，何曾落于人后！”
“若非为此，关仁岳号称道德君子，以他的脾气，何用你今日多言。”
“原来如此……”陈旭焕喃喃道，朝野一直有舆论抨击当朝首辅关仁岳，说他空言道德，不视疾苦，尸位素餐，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想来，不但是父皇如此想，便是政府高层，也早已有了默契。
皇帝转过头，继续望向窗外，沉默片刻后，忽道:“焕儿，你不是一直说，想去地球防卫军锻炼吗？”
“朕准了，三日后，便去报道吧。”
“天色晚了，若无别的事，便退下吧。”
……………………………………
看着儿子退出了房间，承和帝默默的在房间中站了一会儿，闭上了双眼，半晌，长叹一声……
“不知千载之后，青史之上，将如何看朕……”
注:“资源与技术管制统筹委员会”于1915年，在卢恩联合王国首都雷德费尔德成立，世界上各主要大国均加入了该机构，史称雷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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