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酷暑时节的南京整座城市犹如一个大火炉般沉闷炎热。城内绿草如茵、树繁叶茂,阵阵吹拂来的江风不时给这座江南古都带来徐徐凉意驱逐炽热,但是却掩盖不了正在城内游动的那股肃杀、惶然气氛。一队队军服各异的国军急匆匆行进在大街小巷上;一辆辆标着青天白日军徽的军车和坦克隆隆掀起漫天尘土驶向炮火纷飞的前线;被毒辣辣的阳光映照的刺眼苍白的天空中接连不断呼啸而过一架架喷涂着战斧标志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城内市民们脸上浮现着紧张慌乱的神色,排成长龙一样的队伍争相扑向火车站、汽车站和长江渡口,拼命想早日离开这座即将被席卷而来的战火点燃的城市。
人满为患的南京大街上,两辆驶出百子亭唐公馆的军车粗暴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挤开一道小路,车上满载着的一队宪兵怒喝叫骂着为后面的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路。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执行部主任唐生智身着笔挺的一级陆军上将制服端坐在车内,尽管南京天气七月流火,浑身湿淋淋的汗水让皮肤刺痛难受不已,但是唐生智还是一丝不苟地把全部纽扣都扣上显现出标准的军人风姿。望着外面原本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但此时却陷入一片慌乱的金陵闹市,唐生智的嘴角流出一丝难言的苦笑。
三天前,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了国军自上海撤退之声明:“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从4月1日至7月初共三个月的血雨腥风,淞沪大战终以国军战局失利全面后撤而告终。
上海这一重要屏障的失守,国都南京是唇亡齿寒,基本已经处势如破竹的日军师团和日军战车飞机的威胁下,原本被寄以极大希望的“铁山”防线也是摇摇欲坠,要不是部分国军还在拼死抵抗的话,随时都会土崩瓦解被日军攻破。南京目前的处境可谓是危在旦夕,蒋介石彻底急红眼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在中山陵园官邸昭集众人召开最高军事会议了。
车子后面坐着的唐生智感到一阵阵气闷,摇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滚烫的空气,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脑子里面不由想起了昨晚和川军统帅刘湘上将的私人谈话——
“孟潇兄,你军事造诣之高、战争目光之锐在党国上下都是屈指可数的,这里除了你我之外没有旁人,我想听听你对目前战局和南京能不能守住的真正看法。”唐公馆私人待客室内,前来拜访的刘湘坐定后寒暄了几句,直接开门见山道。
坐在对面的唐生智扶了扶眼镜,脸上掠过一丝愁云:“唉…浦澄兄,那我就斗胆说几句掏心窝的话权当抛砖引玉吧。这上海一失,南京直接不保啊。长江三角洲全是一马平川的原野之地,靠南京的城墙是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进攻,顶多只能拖住日军一段时间,将国军各部撤往后方休整做好长久抗击的准备。至于如何守南京,这个确实不大好办啊,前景估计是凶多吉少。依我愚见,可派一个精锐军或者几个主力师守卫一下以阻日军追杀进逼后撤部队之势,从而为国军赢得修生整编和构建下一道防线的宝贵时间。”
刘湘一惊:“按照孟潇兄的意思,南京是肯定守不住了?”
唐生智没有否定,也没有点头,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见他这个表情,刘湘急道:“难道堂堂国都就注定要沦落日寇之手?如果那样,党国在国际上颜面何存?中山先生之灵岂不是要遭日倭践辱?真的就回天无力了吗?孟潇兄!”
唐生智脸上抖动了几下,缓缓扭头目视东北方。刘湘微微一愣,随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唐生智嗟叹道:“日寇染指中原简直是视我党国无人哪!我望遍全国,恐怕也只有张汉卿的东北边防军能够和日寇一拼了!可惜张汉卿多次主动请缨出战,老蒋就是不准他出关,要不是上海战事吃紧,老蒋甚至根本不可能放张学良的空军飞机进来。我敢说,假如东北军出关南下守南京,日本鬼子就是打个一年半载也进不了城内!但是没有兵强马壮的东北军参战,就靠国军那些从上海溃逃下来的残兵败将,能守一个月就谢天谢地喽!”唐生智满脸苦涩。
刘湘脸上也阴云密布:“孟潇兄所言甚是呀!张学良的东北军对老蒋来说是一槟双刃剑,既可以打日本人也可能反过来调头打中央军。这江南八省之地是南京中央系的根基所在,要让老蒋允许别人把手伸进这里真是难比登天哦!唉,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刘湘唏嘘一下又试探地道:“听老蒋说,好像要准备让你守南京!”
唐生智一愣,显然事先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十分意外道:“如果是我,我肯定义不容辞拼老命了!只是,这个消息浦澄兄是从哪里得知?”
“我也是听张警魄(即张治中)偶然说出的。”刘湘说完后又紧追不舍问道,“你估计南京究竟能守多久?”
这话一下子让唐生智心里发毛,他吞吞吐吐斟酌了半晌才喃喃道:“天晓的。”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上海丢了,日军大举猛攻南京是肯定的事,南京失守也是早晚的事情。蒋介石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绳索套在自己脖子上,南京守不住,自己自然就给老蒋背黑锅成了“丢失国都”的替罪羊了。一想到这里,唐生智头皮直发麻。
刘湘最后拍了拍唐生智的肩膀,颇同情道:“孟潇兄啊,大家都是党国军人,若你来守南京,我部下川军必将竭尽全力支援你。明天的统帅会议上,你可要注意言辞啊!老蒋这段时间心情特不好,前段日子我在总统府里见到他对着上海的长途电话一口一个‘娘希匹’,陈诚、何应钦、白崇禧、顾祝同、张治中个个都挨过他的臭骂。明天保不住我们都会挨骂,咱俩可不要做出头鸟哦。”他这副兔死狐悲的表情让唐生智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唐主任到!”侍卫官高声报告道。
唐生智向蒋介石官邸门外的警卫军官回个礼,大步跨进眼前这间门槛全国最高的房间内。刚进去就看见军政部行营主任陈诚、参谋总长何应钦、副总长白崇禧、军委会作战组组长刘斐、军委会办公厅主任徐永昌等一干国军高级将领都在,唐生智点点头逐一示意打个招呼,刚刚坐下却发现对面自己坐着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军官。此人剑眉鹰目、面容冷峻、神情专注,肩膀上只有一颗金星的肩章在这个将星闪耀的屋子里面显得十分突兀。此时的会议现场参与者军衔大多是上将、二级上将和一级上将,连给蒋介石分发文件的两个副官都是中将级别的,这个年轻的少将能出席这个最高军事会议显然不可貌相,肯定很有来头的。唐生智注意到他穿着的是和周围满目黄棕色中央军军服截然不同的仿德式深灰色军服,胸前的铭牌上是一行工整的宋体字-“中国国民革命军东北边防军”。唐生智吃了一惊,轻声问旁边的徐永昌上将:“次宸老弟,那位是谁?”
徐永昌也不敢大声说话,低低回答道:“东北边防军副总参谋长兼第一〇一装甲师师长龙云峰,奉张学良命令来的。”说着,徐永昌又自言自语道,“希望他能带来什么退敌的良策。”
正襟危坐在狭长的会议桌最上端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脸色阴沉似铁,致使会议室内众人都不敢出言发声,空气沉静的几乎凝固。连日来,蒋介石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日本人咄咄逼人吞下了上海,继而贪心不足觊觎南京,兵临城下是早晚的事情,这已经让蒋介石坐立难安了,最让蒋介石气恼的是他十分抱以希望的“国联”和美苏英法等“国际友邦”的态度都让他大失所望。7月1日在布鲁塞尔召开的苏、美、英、法、德、意、比、荷、中、日十国公约会议上,各国一开始就直接否定了德国提出的集体制裁日本的方案,商谈了几天,最后国联就发表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公告:“与会各国代表,现仍相信如中日两国允予停止敌对行动,俾给予试行擀旋之机会,则成功未始无望。”
在上海越战越尝到甜头的日本政府根本懒得理睬这份低三下四的宣言,继续变本加厉向上海增兵。而蒋介石最满心希望出面调停的苏、美、英、法四大国居然也在日本人面前谨小慎微,都不愿把自己卷入中日之间的战争漩涡中。由于中央军那点空军家底在淞沪空战中损失极大,国府便向英国和美国买飞机,堂堂大英帝国迫于日本政府在国际上的压力居然只敢卖给中国数量不超过三十架的飞机,而且都拆掉了机枪和航炮;美国政府蛇鼠两端,一边偷偷摸摸把一些老旧的波音飞机零件高价卖给中国,同时又在世界上向日本政府宣告保证绝不用飞机和轮船把武器装备卖给中国;法国和苏联的态度都差不多,在中国需要帮助的时候一个个装聋作哑,还争先恐后把自己国家在国民政府内的军事顾问统统撤走。甚至中日江阴血战的时候,日机误炸了数艘美国和英国的轮船军舰,美英两国居然继续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更加让日本有恃无恐。这一切都让蒋介石指望日本人过于放肆把美英惹急,好让美英和日本打起来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只有德国、意大利两国比较强硬一点,当然蒋介石也清楚的很,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完全是看在张学良的面子上才帮自己的。
“娘希匹!这算什么朋友!”想到这些,蒋介石一肚子怒气。堂堂中央军空军力量现在居然大部分全是东北边防军的支援飞机;中央嫡系的张治中第5军、胡宗南第1军、陈诚的第18军和第十九路军等部队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东北支援的武器装备和身穿灰色东北军服的东北军械教官和顾问,这让蒋介石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涌动起来,他深深感觉到张学良东北奉系的势力和影响力已经开始蔓延进了这些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内。驱狼吞虎,最终又引狼入室。这就是蒋介石目前仅次于日寇入侵的最大担忧。
此刻最高统帅会议上,在座的各国军将领都是久经沙场深谙战事,基本早把蒋介石开会的目的猜到一大半了:上海一失,南京朝不保夕,是弃是守,老蒋举棋不定。但是谁也猜不到老蒋全部的真实想法,加上老蒋那张阴云密布晦气浓厚的脸,众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屋子里难堪地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手中无兵权但是年轻气盛的刘斐中将实在忍不住会场上死沉沉的气氛,首先站起发言道:“委座,请恕我斗胆直言!我认为国军面临的今天这个不利局面究其根本原因是由于没有坚持张副总司令和蒋校长(指国民党陆军大学校长蒋百里)二人不谋而合所提出的‘消耗持久战’的战略计划。日军陆海军联合并拥有航空力量的强大支援,而国军却以己之短击彼之长顽固在长江三角洲地带与之硬拼死缠,结果自然损失惨重。倘若我们当初能够认真听取张副总司令的意见,那么国军完全可以避日寇之锋芒而节省大量的军力拱卫国都并继续与之纠战。张副总司令当初还断言国际联盟和十国公约都是墙头草,现在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些西方帝国主义列强根本靠不住!我们却把战略做了政略的牺牲品。我们不该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从全局战略上着眼,把日军主力诱入内地使其深陷山川河流等不利其机械化部队施展的地形,同日寇展开全面的持久消耗战。日军在局部战役上可以取的胜利,但是在持久战的全局上必然被我国拖垮。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可以用五个中国人拼一个日本人;日军攻城略地,假如占领一座城镇要用一千人守卫,那么日军的兵力就会随着战争的推移而分散了。我们拖也能把日本人拖死,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中国……”
刘斐口若悬河讲了十多分钟,所说并非全无道理,但是却让蒋介石的脸拉的更长了,脸色也更黑了。刘斐话中一口一个“张副总司令怎么说怎么说”,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因为蒋介石没有听张学良的正确策略而丢失了上海,怎么不让蒋介石恼火。他打断了在心里已经怀疑被是不是被张学良收买了的刘斐的话,不耐烦道:“好了!这些都是国军在上海战事上失利的分析,暂且不是重点不论。我现在想问问诸位的是,南京究竟要不要守?如何守?”
蒋介石两眼扫了扫下面,见这些平素都是万人之上、一方霸主的党国大员们个个都低着头不吭声。看着他们关键时候却不争气的样子,蒋介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再看见东北边防部特派军事参谋官龙云峰此时却一脸平静,似乎胸有成竹,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嘲笑,彷佛在嘲笑自己手下无人。蒋介石没好气问道:“不知龙副参谋长有何高见啊?”
龙云峰微微莞尔,起身看了看几乎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望向他的众国民党高层大员的炯炯目光,朗声道:“南京是我中华国都,又是国父中山先生安寝长眠之地,焉有不战而弃之理?泱泱中华在日寇兵临首都城下之时不浴血奋战保卫京兆却将其拱手让人,此后在国际观瞻上,堂堂中央国府颜面何存?在座诸位岂不是要上愧先总理在天之灵,下无颜面对举国民众?”
下面何应钦和陈诚这两个中央系巨头心里虽然都没怎么打算守南京,但是在蒋介石没有发话表明态度前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老蒋的底,此时既不敢反对也不敢赞同龙云峰的话,都只哼哼哈哈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是呀是呀!各种条件和情况都要全面考虑到呀!”“南京是首都,全国人民都关心的,不守一下都是说不过去的…”
龙云峰看到包括蒋介石在内的现场众国民党大员都纷纷赞许地点起了头,话锋陡然一转:“但是眼前战事发展和现实处境对于国军来说是很不利的。日军目前又有两个旅团登陆上海和杭州湾,使得日军侵华兵力突破二十万。敌寇必将利用已经攻占的京沪国道、长江水道等有利水路交通条件集结陆海空三军齐进直逼南京。南京地处长江弯曲部,地形背水,日军在江面上可以用海军封锁并用舰炮轰击,而在路上可以从鞠湖方向包抄截断国军后方交通线,然后使用陆海军和航空兵协同攻击,使南京处于立体包围形势下。守,肯定是不能长久守下去的!”龙云峰是有话就说,反正他背后的靠山是雄据全国半壁江山且手握百万大军的张学良,自己手头的部队又是战斗力强悍位居全国之首的第一〇一装甲师,后台硬加上底气足,说话自然毫不顾忌蒋介石等人的面色而直截了当。“反观国军方面,虽各部将士在淞沪俱英勇顽强战斗使日寇付出了惨重代价,但自身也损失极大,又经过混乱的长途退却,加上武器弹药消耗殆尽且重装备匮乏,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如果不能在稳定的后方经过认真的补充整训,是不能迅速恢复战斗力的。中日之战只能是持久战和消耗战,为了贯彻这一方针,为了给国军主力争取休整时间,南京必须要守!但不是死守,而是要与日拼消耗地守!国军新败,急宜争取养息机会以利再战,但也不能一退再退,所以南京最少只需守一个月便可!”龙云峰目光如炬,“日本人的魔爪即使能囊取南京,我们也要砍断它几根手指!要让它知道痛!”
白崇禧、张治中等明睿将领都目露赞许之光,而蒋介石则两眼发直。龙云峰的一些话全部勾起了他心窝里面最痛的一块块地方。是啊!国军淞沪会战损失太大了,虽然毙伤日军五万多,但是国军伤亡人数却达到对方的五倍有余。参战的七十多个师里除了第23集团军的川军和第21集团军的桂军以及一向不听话的第十九路军,其他部队基本都是蒋介石中央系的嫡系部队。老蒋确实是掏老本豁出去和日本人拼命了,结果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精锐嫡系部队却统统被打个七零八落丢盔弃甲,这些都是他中央系赖以生存和威震全国各方派系势力的老底。这场大战让蒋介石折了老大的本,哪能不心痛。尽管损兵折将,但是蒋介石此时也认为龙云峰言之有理,不过他从龙云峰杀气腾腾的话中隐隐感到不妙。万一好端端的一个古都南京被这个一贯秉承“为了胜利不惜任何代价”作战理念的东北军副总参谋长硬生生打成了第二个辽阳城,那以后南京就是再收回来也是一片废墟焦土了。联想到这个龙云峰曾在朝鲜战场上为了突破日军防线甚至不惜炸毁江河大坝水淹日军的事迹(当然同时也淹死朝鲜平民无数),蒋介石头上微微冒出了一点冷汗,因此他尽量用温和的话阐述他也同意守南京的打算:“嗯,龙副参谋长言之有理啊。南京,是要象征性地抵抗抵抗的…但是,守城兵力上,不知龙副参谋长有何见地?”
“日军目前迫切希望国军主力能与之决战,从而彻底消灭之进而击垮并征服中央国府,委员长您可不能上日本人的当而中了他们的全套。南京绝不能成为第二个大量消耗国军有生力量的‘上海绞肉机’。至于守城兵力,我认为一个整编军或者几个主力师便可以,兵力过少则难以守城,兵力过多则机动不便到时无法顺利脱敌转进。”龙云峰也不含糊,直接给出了最精确的数字。但他下面又说了一大堆让蒋介石和在场国军将领微微变色的话,“另外还有几点需要委员长和诸位在意一下。南京守卫战是一场预期准备后撤的坚守战,城内军民都需要做好撤离准备。参加守城各部都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各归其职、统一指挥,绝对不能各行其是,无论是战还是撤,都要听从最高指挥部的统一调遣指挥,绝对要做到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不能重蹈‘铁山’防线之覆辙;另外,城内的百姓是无辜的,必须得到优先撤离的权益和保护。国府必须要立刻着手计划将南京城内百姓开始分批渡江北撤或者向西转移,在日寇攻城时候将南京变成一座空城。张副总司令还让我特地强调,让我托给以后的负责南京守城的国军将领一句话——不要为了表现自己所谓‘与南京共存亡’的决心而将百万南京市民变成南京的陪葬品。日寇凶残暴戾,在上海已经遭到重创,若在进攻南京的过程中再度死伤累累,难保日寇不丧心病狂在占领南京后展开报复屠城。到时候,这长江两岸和金陵内外就要尸积成山游荡起无数的冤鬼亡魂了!这个历史责任,恐怕不是几个人能担当的起的!”龙云峰话语如冰,目光森然地扫射在场众人,尤其唐生智。在来南京之前,极度担忧焦虑历史上“南京大屠杀”这幕人间惨剧在这个时空重演的张学良就特地对龙云峰嘱咐过,唐生智极有可能是奉命守城的国军将领。所以刚才龙云峰的话基本是正对着他说的,而唐生智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略略有些坐立不安。
龙云峰背后撑腰的是全国陆海空三军副总司令张学良,所以说话毫不客气,又勾起了蒋介石的痛苦回忆了。上海会战,参战国军不管是不是嫡系都打的非常勇猛壮烈,但是当6月28日京沪战区最高指挥部下令撤退的时候,前线几十万大军顿时像决堤洪水般奔腾而下一泻千里,各部队纷纷丢弃阵地竞相调头就跑,很多日军久攻不下的据点堡垒就这样白白交送给了日本人。尤其举世闻名遐迩的“铁山”防线,表现之差更加让蒋介石难以置信。这条从1933年中期就开始着手建设,年初蒋介石还特地调拨第五军和数万民工彻夜建设的坚固国防工事被寄予厚望,号称“东方马奇诺防线”,但实战中表现却让人大跌眼镜。奉命驻守防卫的部队官兵进入防线后,各种问题层出不穷,首先是无人指引教导部队官兵控制使用防线设施;各部队指挥军官都极度匮乏现地工事位置图,官兵们盲人摸象只好自学自用;有些防线还没有全部完工,工事之间没有堑壕沟通,很多部队混乱中找不到位置;甚至有的堡垒和机枪掩体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一些地方的混凝土工事完全是粗制滥造偷工减料的结果,根本不符合军工建设原理,日军一颗炮弹直接就报销掉了。而对“铁山”防线造成最大破坏和冲击的反而是国军自己。当蒋介石下令撤退的时候,各路部队争先恐后夺路而逃,混乱中退至第一道铁山防线的时候,部队尚未找到阵地和工事位置,日军就追上来了,于是大批的国军部队像被赶鸭子似的直接跳过防线继续向后大溃退,硬生生反而把一些坚守防线的部队给冲散挤垮。那个兵败如山倒的大混乱大溃败局面,真让蒋介石这个中国军队最高统帅痛心疾首,丢尽了脸面。
“南京,不论是出自军事价值还是政治影响上的考虑,守,肯定是要守的。这样方能掩护国军主力休整和后方部队的集中,以待未来对日寇的大规模反击,同时也能在国际友邦面前宣告昭示国府保家卫国的决心。”蒋介石操着一口浓重的浙江腔调,把“的”都发成“滴”音,他咳了一声引起众人注意,终于奔到主题慢慢发问道,“不知在座哪位愿意担此重任,抗击日寇坚守国都?”
顿时下面众人都默不作声了,个个都一副神游太虚、不问人间凡尘之事的世外高人之相。蒋介石半晌见没有动静,顿时急了:“国家养兵千日,此刻正是需要诸位为国出力之际。如果没有人愿意挑起这个重担,那么我自己守!”蒋介石越说越气,脱口而出骂道,“真的没有人自告奋勇吗?娘希匹!”
唐生智见状,出来解围道:“委员长,您是党国总裁、民族统帅,怎么能让您身处如此凶险之地指挥如此险恶之仗呢?万一您有任何闪失或者不测,那么党国必将群龙无首,更加无法团结统一继续抗战啊!目前聚集在京沪之地的国军战将如云,只要挑选一名猛将率一干国军精兵便可以但此重任。我看国都警备司令谷正伦将军有勇有谋、智勇双全,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听这话,刚才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的国民党宪兵部队总司令兼南京警备司令谷正伦中将立刻对唐生智眼皮一翻两眼一瞪。谁都知道守南京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性命堪忧不谈,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不得善终。守不了,一世骂名肯定跑不了;即使能顺利完成任务,以后当蒋介石被人指责丢失国都的时候都要成为替罪羊。唐生智这一番冠冕堂皇之话,表面上显得处处为蒋介石着想,其实也趁机给自己解了围。
蒋介石也知道唐生智是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两眼紧紧盯住唐生智连连摇头道:“他们资历太浅,不行啊!必须要有一位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能力资历都无可挑剔的骁将方能胜任。”
唐生智有点如坐针毡,他现在明白昨天刘湘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从内心个人感情上讲,唐生智对蒋介石一直心怀不满,蒋介石也对他心存芥蒂。当年北伐的时候,唐生智确实给蒋介石立下赫赫战功,但是蒋介石和汪精卫宁汉割裂分庭抗礼的时候,手握重兵的唐生智“一时糊涂”站到了汪精卫那边,挥军东征逼得老蒋通电下野,从此蒋介石对他记下了仇。宁汉统一后的蒋李大战和蒋冯大战,被蒋介石“不计前嫌”重新启用的唐生智为了报答蒋介石知遇之恩而亲临前线浴血奋战,为蒋介石中央系一统中原立下汗马功劳。结果蒋介石卸磨杀驴,战事结束后立刻削掉了唐生智的兵权,唐生智一怒之下立刻成了铁杆“反蒋派”。现在蒋介石又要重用自己,极有可能是乘机再次打击自己顺便拿自己当丢失南京的替罪羊,自己的最终结局十之八九也会像以前那样再次被老蒋过河拆桥。唐生智觉得蒋介石简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赶。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又是戍国军人,自当为国尽忠。若能青史留名,即使马革裹尸也不枉在人间走一趟。”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内再次响起龙云峰略带挪揄口吻的响亮话语,“如果堂堂中央国军无人有此胆气,我龙云峰愿意毛遂自荐,替蒋委员长守卫南京。”说着还用略带着睥睨的眼神看了看下面众人。
尽管是露骨的激将法,但是下面国民党将领都齐齐面露愤慨怒色和激昂战意,一时间众人纷纷跃跃欲试,堂堂中央军在国家危难之际却缩头缩脑让东北军地方武装来承担保卫国都的任务,那以后这一张张脸往哪搁?
唐生智的自尊心也大受打击,看到老蒋再次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并投来鼓励加怂恿的眼神,加上龙云峰话也说得十分有道理,此时怎么能临阵退缩呢!想到这里,唐生智胆气上涨,腰板一下子挺直了,“噌”地一下子站起来慷慨陈词道:“委员长,若没有别人负责,我唐生智愿意勉为其难,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誓完成任务!”
一直一言不发的李宗仁瞟了唐生智一言,觉的他有沽名钓誉之嫌的李宗仁又见他抢了风头,便竖起大拇指暗暗讽刺道:“孟潇,你真了不起呀!”
唐生智此时真的打定主意铁了心了,反唇相讥道:“德公,战事演变至此,我们还不肯干一下也太对不起国家了!”
蒋介石喜笑颜开:“你有多少把握呢?”
唐生智豁出去了,异常镇定道:“委员长,能不能守的住我不敢妄言。但我能保证做到八个字‘临危不乱,临难不苟’!”
“好!唐将军不愧是党国肱骨,有此决心胆气真是党国之幸!”龙云峰一边在心里再次感慨张学良预知能力不是一般强的时候一边慨然道,“委员长,张副总司令再次向您保证,东北边防军枕戈待旦,随时等待你的命令南下参战!同时援助南京守城部队第五批物资军火也会在三天之内到达各部国军手中。”
蒋介石一听又有便宜可占,加上唐生智终于“自告奋勇”,长长松口气:“很好很好!南京城防军事就由孟潇负责。就这么办!一切让孟潇先行视事,命令随即发表。”
7月20日,当南京城内已经响彻着近在咫尺的日军先头部队的炮声,蒋介石正式委任唐生智上将为南京卫戍总司令长官,谷正伦为南京城内警备司令,桂永清为城防副总司令,龙云峰特命为总参谋长,萧山令少将为副总参谋长。卫戍部队下辖中央教导队3个旅8个团和从各部队抽调精并的第87、88、157、159、160师等八个师以及一些其他相关部队,总兵力约12.5万。
这场中日大战一开始蒋介石之所以决心和日本人一战,大部分倒是出于国府和自己的面子原因以及寄希望于坚持到国联和十国公约裁决日本迫使日本退兵。可是现在战争的发展大大处于他的意料,让他倒是真正开始决心为了国军尊严和民族利益而战。就在他忐忑不安一筹莫展之时,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却突然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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