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堤,溃以蚁穴,建德县的堤坝在内外交困之下也彻底崩溃了。不单是那一处,就连原来还算安全的几处临江的所在也完全崩塌,整个县城顿时就成了一片汪洋。
好在熊灿兄弟二人发现这一切及时,让人鸣起了锣鼓叫醒了满城睡梦中的百姓,可饶是如此,依然有数百来不及逃出家门的人被洪水彻底淹没,连具尸体都找不到了。
整个县城如今已经成了一片泽国,除了少数比较高的建筑上在水面之上,其他的地方已经全部看不见了。熊灿站在一片高地之上,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口里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而他周围死里逃生的百姓们,则是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毁了,不少人的亲友更是生死不明,在着黎明的黑暗中不知是哪个人先哭出了声来。顿时,整座山坡之上都是哭喊之声,闻之让人心酸。
强打起了精神,熊灿安慰了一些身边的人,但换来的却是那些人的谩骂和责难:“还说你会看住了堤坝的,可到头来却还是让它给决口了。我们的亲人都死了,可你呢……”一声声的斥骂,使得熊灿的面色更加苍白,他恨不能自己已经淹死在了夜间的大水中。
正当他心丧欲死的时候,熊辉铁青着脸来到了他的面前:“大哥,我问过人了,你关心的那些什么官兵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怎么会这样?”又是这么一声之后,熊灿才惊道:“他们可都是杭州府那边派来的人啊,若是都被大水冲走而亡的话,我们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熊辉叹了口气:“你就不觉着这其中有些蹊跷吗?我们在堤坝上的时候,那河堤虽然危险却依旧能支撑。可一换了这些人来看着,只是半夜工夫河堤就彻底毁坏了,这世上哪来这么巧的事情啊?”
“你是想说……”熊灿也不是笨人,立刻听出了自己兄弟话里的意思,但却不敢说出来。熊辉一点头:“不错,恐怕这次的事情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堤坝就是他们给毁去的,不然昨天夜间雨比之前小了许多,怎么可能将堤坝冲毁呢?而且这几百人一下子全都不见了,这可是五百人啊,怎么都会有人留下来的。”
“可是……”熊灿似乎还不肯相信这一点:“他们就在溃堤的上面,若是堤坝真的垮了,他们首当其冲,即便想走恐怕也很难。而且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这可是无数的百姓啊,他们也是我大明的官军,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这个我却不知道了,不过依着种种的情况推断,这是最符合的。大哥,莫不是你遭了人的忌,有人想要对付吧?”熊辉到底是跟随过唐枫的人,对这种整人的手段也见识过了一些。
“这不可能,我这个建德县令不是什么肥差,而且向来与人为善,断不可能有人会如此恨我。这可是一个县哪,若是为了对付我一人,他们只要派人暗杀,或是让上司衙门对付我就好了,何必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呢?”熊灿在想了下后摇头道。
熊辉一想也对,这次的事情的确太大了,再大的仇恨也做不出如此事情来。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熊辉想了半晌,还是没有半点头绪,终于道:“哥,此事一定有着蹊跷,我这就去找大人,让他帮你将事情的真相解出来。你留在这里,不要放弃……”
“我……”熊灿想要拉住弟弟,但熊辉已经迈开了大步往外而去,显然是心意已决,他也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朝廷定罪,最终叹了口气,让自己的弟弟离开了。
杭州城,张思远在自己的府邸来回走动着,人已经派出去有七日了,照时日来推算应该能带信回来了。可是今天等了大半日了,却还不见人来。正当他不安地端起茶碗又放下,然后再次在房中踱步的时候,家中管事进来报道:“老爷,樊大人来了。”
听到这话,张思远立刻面色一紧,停下了步子:“快请。”随即又道:“不,我亲自去见他。”说着快步走了出去。在正堂处,他看到了一个挺拔而健硕的身影,忙挥手让人退下之后,他才小声地道:“樊将军怎么亲自来了?可是事情有变?”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了,事到临头,他还是不无紧张的。
“呵呵,放心吧张大人,一切都已经做成了。现在的建德已经是一片汪洋了。”樊大人转过身来对他一笑道:“原来末将是想派人来传个话就了事的,可仔细一想此事太过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就只有自己跑这一趟了。”
“樊将军高见!”张思远冲他一翘拇指:“下官佩服之致。那几人没有被当地人抓住吧?”
“放心吧,我派去的都是精明强干之人,这点小事还是容易做的,他们在今天早上就都回到我的军营之中了。”樊将军一笑道:“接下来可就要靠张大人你们了。”
“那是自然。这些天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消息传来了。我想明后天,建德那边也会将消息带了来,到时候就能把一切都归咎到那熊灿的身上了。”两人相对哈哈一笑。
“什么?竟有这等事情?”浙江巡抚严伯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的这一份急件,忘形地大声道:“建德县全县都被洪水给淹了?他熊灿是做什么吃的?本官每年给他调拨的近万两银子他都拿去做什么了?居然使整个县三条主河尽数决堤,数百百姓葬身鱼腹,数万百姓没了聚所……”说到最后,他更是重重地一掌击在了桌案之上。
“大人息怒!”一众下属官员见巡抚大人发了这么大的火,都忙上前劝解道:“大人,现在灾情已经发生,再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我们还是先绸缪一下如何帮着建德的百姓度过眼前的难关,重建家园……”
“是啊,百姓何辜啊……”听了众官员这么一说,严伯达才冷静了下来:“传我之命,立刻让浙江各府县的官员将多余的粮食运调来杭州,现在建德的百姓饿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还有那熊灿,身为一方父母官,居然使得自己治下的百姓死伤这么多,罪无可恕,立刻着人将他给我捉拿到杭州来。本官倒要问一问他,他究竟将银子花去哪里了,他这官是怎么在当的!”
当杭州的人赶到建德的时候,熊知县正和百姓一起在高坡之上建造着临时的家园,当看到那要将自己锁拿去杭州的文书时,他的脸上也并无半点惊奇,只是道:“待我再嘱咐下面的人几句吧。”在这几日里,除了每日帮着百姓救死扶伤,他就是在考虑着自己兄弟离开时的那一番话,越想越觉着他说的有道理。现在杭州的人一来,他就更确定这一点了。
虽然他自认是个君子,但却也不能让人如此欺负,使自己治下的百姓死伤无数,熊灿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进了杭州之后,一定要将真相全说出来。
绍兴府中,因为雨已经停了下来,唐枫便也从家里走了出来,来到了知府衙门。殷大洪一听是唐大人亲自到来了,忙迎了出来:“大人有什么吩咐只需派人来传个话便可,何必亲自赶来呢?”看着唐枫已经湿透的衣衫下摆,殷大洪忙说道。
“这几日来一直闷在家中,今天好不容易天气好转,当然要出来转转了。”唐枫笑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而且我这次也是特意来跟殷知府说一声的,不日我就要离开此地回京去了。对了,前几日多得殷知府派了人给我家里送了不少的菜蔬和食物,这是那些东西的银子。”唐枫说着还从袖中取出了十多两的白银。
“大人,这下官可不敢受。”殷大洪忙推辞道:“那些食物不过是下官对大人您的一点敬意,若是收了大人的银子,可就让绍兴的父老戳我的脊梁骨了。”
两人推让了一番,最终唐枫也没将银子送出去。在闲聊了几句之后,唐枫发现殷大洪有些心神不宁的,便好奇地问道:“殷知府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哎,是杭州的巡抚衙门来了命令,让我们各府县将粮仓里的粮食送去。”
“这是为的什么?”唐枫奇道。他知道经过这次的大雨,各地都多少受了灾,这官府粮仓里的粮食将有大用,怎么能送去他处呢?
“因为建德遭了灾,整个县都被淹了,百姓们总要有口吃的吧。所以巡抚大人才会下令让我们这些周边的府县帮衬一下。只是现在的情形……”殷大洪叹了一口气道。
见是这么回子事,唐枫倒也不好说什么,便也没有多问。在和他又说了几句之后,唐枫便离开了府衙,回家去了。
刚到家门前,他就看到一人急步迎了出来:“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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