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燃尽。
塞兹续上了另一根,坦言之,像他这样的四能力者,不折不扣的高阶海德拉,即便不是灵能者,凭借血统力量于指尖燃出朵小火苗是不成问题的,尽管如此,塞兹还是愿意随身带一只以坚固的合金钢打造而成的防风煤油打火机。
一只打火机有很多作用,火,本身便是人类之所以区分开野兽的最初标志,在今天,最优秀最坚韧的猎人也能靠着一支匕首、一只火机在密歇根荒林中坚持过整个夏季。火,可以将生肉烤做熟肉,可以烧红刀子,点燃火药,引起山火,在适当时机里往油库丢下火机,那么这便是世间最昂贵的事物。
每一个士兵都知道,特别是在废土求生过的游骑兵,任何情况,都不能绝对相信,相信谁?自己么?并不是,唯一无条件听从指挥,只有思绪。
第二根烟化作灰烬,塞兹喘息着,两支烟的功夫,他已经给自己还有旁边的毛头小子包扎好了伤口,饶是内衬是多层凯夫拉纤维,尖头弹依旧是能一穿而过,若是专注停止的空尖弹,恐怕这会儿他自个也有些麻烦。不过在塞兹数十年战斗历程里,这种程度远远谈不上多侧目。相比较于哈里斯堡、东海岸、黑山自由区、西陲沙漠,大湖工业区这块地,实在是太轻松了。
轻松到他还能点起第三根烟,无须在意废墟上的窸窸窣窣。
“砰!”一声枪响,一人眉心中弹,其他在一公里外就闻到了钞票香味的流民顿时慌不迭离开,少数几个手里有拿铲子柄做了粗陋步枪的壮汉仍是蠢蠢欲动,然而真正有见识的本地人早就分辨出这是什么子弹出膛的声儿,当然,他们不会提醒,毕竟夏季很短,冬季很长。
人,本身也是一种资源。
“醒醒……”塞兹最后嘬了口,喷出个烟圈,烧的暗红的烟蒂直接往西蒙胳膊一戳,“滋~”弥漫起一股焦糊味,西蒙霎时睁开眼睛,整个人挺身而起,旋即又直直地靠回去,只有极其短促的呼吸声证明这人还活着,并且生命力很旺盛。
塞兹扒掉西蒙的防毒面具,让他更痛快一些,他手搭在膝盖上,背包里满是哗啦啦抖动着的子弹,方才底下的密集爆震颇是晃开了子弹盒,塞兹一发一发地填着P90的特制弹匣,像这样战前只配发给特警特战部队的枪械,一般人连怎么复装弹匣都不晓得,更别说正确操作了,深色凝固血渍黏在塞兹额发,灰红灰红。
“这点时间差不多够你匀上气了吧。”
西蒙咳嗽了几声,大概真有运气这么一说,他的确中弹不少,但基本都给防弹瓷板扛了下来,一些贯通伤看着可怖,实际上以海德拉药剂本事,稍事休息个十来天罢了。但西蒙关注的并不是这个。
“我的伤口……”西蒙审视着掌心,他清楚地记得在躲在下层避难所路障时,一发打透了水泥的子弹射中了掌心,动能损耗地差不多的弹头反而是最危险的,于是西蒙的左手背被炸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得亏命大,没把指头给带下来。
翻过手掌,一丝丝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织攀附着,不过几分钟,小水果罐头大的伤口已经缩减成了硬币大小。“伤口……在愈合了。”
塞兹点起了第四根烟,他才没兴趣给西蒙留几根的打算,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显然都回不去海德拉,能不能踏进钢铁城都是个问号,这时候不狠狠抽几根只有克利夫兰避难所工厂出产的黑天鹅香烟,届时去哪儿搞去?他懒得在意在上头搞东搞西的流民,瞥了西蒙一眼,说道:“你是紫血者,最纯净的纯种血脉混杂着最暴烈的突变基因,这点快速自愈本事只是你若干馈赠中之一。”
不待西蒙回答,塞兹抛过一只50发容量的弹匣,一敲AATS腕表,他同样拉高了衣袖,露出了一只带表壳,有时分秒三针的机械钟表,说道:“你的拳头才是最可靠的,枪会打空子弹,表会用尽过载,而人的意志是耗不空填不满的。”
西蒙并不意外塞兹知晓AATS的存在,当初在肯特堡里寻到时,说明书上写着仍有数个未开发时针能力,不过随着海德拉能力的进一步深化,西蒙也越来越少用过载后遗症随次数叠加的AATS了。或许有别的方法能解开,但想要解除也只需要把表带解下就行。
“你救了我两次了,上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当面致谢,我欠了你两条命。”西蒙“叮”地一声启开他的新芝宝火机,两个男人默默地坐在钢筋水泥的废墟中。
“为什么?”
塞兹端起水壶灌了一口,递给西蒙,这会儿刚好是上午9点,荒野不养惰民,该种麦的,该打猎的,该打劫的,该脱裙子的,都动起来了。“保持住天平平衡,仅此而已。”
“就这样?”
塞兹懒得再说了,拉上黑白双色的骷髅面巾,全副武装地站起,沉声道:“休息好了就别废话了,你的人,军队的人,联合派的人都差不多来了,站起来,游骑兵。”
西蒙踩灭了烟头,冲锋枪一拉枪机,开启过的五感增强听到了一些不该有的动静。
塞兹抓着预制板棱角踏着空钢筋一路向上,枪声乍响,他一丝未慢,只是提醒道:“装满水!路很长!”
……
阳光明媚,翠意葱茏。
“您是在说‘斯佳丽·卡森’玫瑰么,噢,这样的花儿可真是相当少见。”维克斯唇际流淌出温煦笑容,那抹弧线之下虽说颇是单薄,但略施粉黛后的灰粉反而更是令人有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作为所罗门家族的长女,维克斯的时间表自然排得极满,过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晨练后,她即是要处理起家族庶务一上午,从审计账目到接见部属,当然,若是有贵客来访,那也不妨推迟推迟。
潺潺流水声经过精密系统测算过有节律地滴下来,落入无土栽培槽中,新绿很是给人欣喜之感,哪怕是所罗门冷峻的冷银主色调都能镀上柔和弧边。维克斯双手背在腰后,淡金色发辫轻轻束过肩头,笑颜晏晏。
“当啷~”厂间小门突然启开,来者一路快步,竟是完全忽视了进入无土栽培区必须全身消毒的硬规章,一股腥臭血汗味霎时随着通风管道散了出去。
“家族最近成功提取出了斯佳丽玫瑰,已经培育出了最初植株。”维克斯熟稔地揭开了封膜一角,薄薄一层遮光膜尽数挡去了厂间随昼夜时间调节的光线,里头一抹惊心动魄的嫣红。
长裙曳地,能于废土中完全脱离开劳作的女人实际就已身份不凡,再者,此地乃是黑墙之内,能进入所罗门核心区域者自然是极亲密的盟友。艾琳·奥佛西斯含蓄地一颔首,称赞道:“贵世家生物科技果然更进一步了,如此脆弱的花卉也成功育种,不知届时能否从您这儿割爱来一支唇红呢?”
“瞧您说的。”维克斯恰到好处地剜了客人一眼,刚要重新贴回遮光膜,但一阵劲风一扫,直接照着光膜一撕,哗啦!那朵娇贵无比的斯佳丽玫瑰骤然暴露在日光下,但看其摇曳生姿的无暇虹彩花瓣,五十片几何菱形集合于一体即是最震撼人心的黄金比例。
犹如昙花一现。
“小姐……”维克斯急忙要拦下光膜,然则为时已晚,玫瑰盛装开放,旋即凋残,维克斯几有眩晕之感,家族费了大力气也才培育出三朵罢了!每一株都是母苗!岂能单纯地用金钱衡量?维克斯又不能此刻发作,笑容虽在,眼神却是极冷,盯着这个坏了体面的旁支子弟。
“有何急事?”维克斯微启薄唇说道,脑海飞速运算起失掉一株母苗后将会损失多少预期产量,斯佳丽玫瑰是可以做极品唇红,但它的意义更在于某些制剂的必要原料,比如拿来中和突变之血,调节排斥反应。
她很痛心,她也明白工厂守卫绝不是吃白饭的,会让风尘仆仆者进入,哪怕是姓氏是“Solomon”。
来者咽了一口混杂了鲜血的唾沫。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枪伤令他直不起腰了,维克斯甚至弯下身侧耳听着这道机密到必须要人亲自汇报的消息。
“您的堂弟……有消息了……”
维克斯顿时消去一切愤怒,她有很多个堂弟,需要寻找的,只有那一个,那个所罗门家族乃至于黑墙统治家族中最才华横溢的建筑师,那个知晓太多家族秘密的定时炸弹,这个名字萦绕在她耳畔已有半年之久。
“伊莱贾在哪儿?哪儿?”维克斯径直忽略了一旁还有外人,迫不及待追问道,然后她又得到了一个名字,一个她绝不想听到的名字。
“在海德拉手里。”
“阿多菲娜·莫尔芬。”
待命人带了送信者下去医治,艾琳·奥佛西斯虽未刻意打听,也晓得维克斯再无心陪同了,识趣开口道:“时间匆匆,下次再来叨扰了。”
末了,她犹有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彻底枯死过去的玫瑰,已如炭渣矿灰,不堪入目,感慨道:“真是可惜了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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