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很多次想象过真正的避难所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座令行禁止的大兵营?所有人按照严苛的斯巴达式生活朝九晚九?或是恍若隔世般沉浸在旧世界残影中灯红酒绿?亦或是早已残败不堪,就像落入天鹰座裂隙那样,周而复始地陶醉于幻梦中?
在那一百二十多个凉透骨髓的无月无星的永夜中,伴随着西蒙进入梦乡的,便是这些可怜的幻想。
升降台缓缓落下,即便饱经百战如猩红卫队,也不由得擎高了冲锋枪。“请等待……请等待……”中性机械女声如嚼生米,西蒙一只眼睛盯着指示灯,不知究竟是期望它一直保持原状还是骤然绿芒?
“欢迎。”一缕柔光映在沾满了血渍的靴尖上,西蒙当即大步跨出,枪口一掣,然而他根本未曾寻到目标,他仿佛微有遗憾地深吸一口气,非常甜蜜非常馨香,对一个长久挣扎在废土的战前人而言,实在是热烈地过了头,于是西蒙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没关系。”猩红卫队见西蒙如此,颇是警惕,直到西蒙率先摘下防毒面罩,再度呼气,感叹道:“你们感觉不到的。”
“这是旧世界的味道。”
是的,这是一座旧世界,一座昔日旧镇。
一群狼藉不堪的武士踏在柏油路上,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卷过落叶,继而漫洒于红瓦砖楼边,他们甚至感受到了此刻落日时的灼灼刺耀感,是的,在地下数百米,这儿正处在夕阳时分,几辆福特轿车静待于红绿灯前,不过看样子,那道绿灯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西蒙尝试着轻触路旁松树,在他喟叹里,果然,手掌径直刺透了投影,握到了隐藏于皲裂树皮后的全息球,许是按下了什么开关。“蹬蹬蹬……”美好幻影一节节落幕,几秒钟内,空余一地闪烁不休的球体镶嵌在浅绿色基调中。然而早在踏入的那一瞬,西蒙便料到了这绝是个障眼法,他没有嗅到绿植本该有的涩味。
毕竟,建造一座伊甸园实在是太难了。
猩红卫队自然肩负任务而来,没兴致额外欣赏不久后再次重启的冰川雪景,饶是西蒙视力增强开启到最大,他也无法查清这座地下城究竟有多高,应该是气象模拟系统的星辰幻象竟始终吹拂来冷气。就连踩在钢板上的声音都成功转化成了摩蹭于上佳细嫩白雪。
他们穿过了一个世界。
刹那间,所有的海德拉们都面色一颤,极强烈极繁杂的滋味宛如信息素冲鼻,少数人不得不暂时止步,最严重者乃至于呕吐起来,西蒙则是努力控制着手,轻轻,轻轻地探入到脚下,泥土自掌中银河倾斜,掩盖掉靴面腌臜难闻,西蒙完全不在意地将满手实打实来自战前的黑土扑到脸上,这是真的,真的,是他与他的祖辈世世代代生活了一百年的土壤。
放眼望去,他看见了正趋金黄的麦浪,一轮红日高挂,抚育着怀抱中历经千万年才从无机物进化成构成这颗寂静星球生命元素的生命,不论动、静。而让海德拉一时间承受不住的,其实就是几条木栅栏围成的花卉水耕园罢了,巧妙的生物技术令这些处在同一方格不同要求的花锦芬芳糅合成夺人耳目的奇迹。
他想错了,人们的确建造出了一座伊甸园,纯如从天堂中挖出一块,人心心念念着天堂,但尘世终究是脱离不开的。
“有人在哪儿。”有海德拉指到,不过他并非有更进一步动作,因为他们分得很明白。“机器人,看来是照管种植园的。”德拉诺补充道,看来猩红卫队的队长也深为吃惊,或许他早就知道这儿有什么,但人总是很难彻底想象出现实中少见的景象。
“我们继续走,找到目标。”西蒙刚折下了支麦穗,捻开来品尝着其中远为成熟的麦粒,德拉诺一手掰过他,意味深长道:“很快就要轮到你上场了,紫血者。”他扯断几支白玫瑰擦去了红甲外的污渍,屈指轻弹甲胄上的九头蛇。
拓荒者们越过西部荒野,自然是要进入到文明世界,穿过下一重投影前,定时农业喷雾陡然浇得他们淋漓尽致,“伍德伯里……”西蒙念着指路牌道,仍是寂静的小镇终于显露出来,触手可及的坚实在之前多重幻影下,反而令人感到这或许是建造者又一种障眼法?然而岁月磨蚀综合过的气味却非能调制出来,看样子,这就是避难所居民真正的栖息处了。
可为何还是一人未有?
西蒙忽而想起了当时与千面者一道窃取所谓的基因药剂看到的一幕“两百年内地下避难所不会主动开启。”两百年内?西蒙最先联想到了他的冷冻时间不过六十年,苏醒后更是仅仅一人,探寻自身困难重重,也许能从芒兹维尔这儿获得一些其他印证,西蒙暂时抛去了猩红卫队中途变道的疑惑,改而尝试道:“这里的居民应该还在休眠,可能在某处医疗设施?”
“嗯,没有监管者授权,是拿不到伊甸园创造器的。”德拉诺肯定道,他招来另半队人马,将通行卡中携带的平面图分享出去,划出另一半许是动力厂间的区域,命令道:“搜寻这一地区,带走一切可携带的高等科技,无法拿去者,摧毁。”
“找到聚能反应堆后,要是没法越权设置自毁时间,就捞取出聚能核心,手动引爆。”西蒙听得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难以置喙。“海德拉的财产绝不能留给其他人。”
“剩下的,我们去医院。”
战前小镇最大的特点便是两条街交叉基本了事,定义成私人避难所,内部容积肯定支持不了过多人,没法与用库存氢弹硬生生炸开空洞足可容纳数万人的哈里斯堡相比。走过个拐角便望见了印着“慈济”的教会式医院。猩红卫队暴力破开紧闭院门,里头纯是后科技现代风,一盏盏日光灯亮起。他们循着就挂在门廊仿佛是给外来者指路的指路牌,几个闯入者站在“冷冻休眠中心”门外。
透过白蓝聚合物舷窗看去,层层叠叠着的冷冻舱近在咫尺,枪带勒得西蒙有些喘不过气,他望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休眠者,穿着约束衣的小姑娘双手拢在胸前,安详得如一只羊羔。
“轮到你了,紫血者。”德拉诺眼神一瞟,站在西蒙身后的海德拉旋即枪托一倒,狠狠往他后脑勺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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