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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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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纠趴在硬榻上,脸色惨白的透/明,额头上全是虚汗,虽然整个人昏死过去,但是仍然在不停的哆嗦着。
    医官用小刀将吴纠伤口旁边的衣服撕/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只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了几下,吴纠就已经疼的醒过来一次,嗓子里发出“啊……”的一声,身/子猛地弹跳了一下。
    齐侯听到了吴纠沙哑的喊声,感觉手脚冰凉的,立刻抢到榻边,召忽也想过去,不过没有齐侯动作快,榻边都是医官,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根本再也站不下人了。
    齐侯站在那里,紧紧/握着吴纠的手,见他疼的有些清/醒了,连忙安慰说:“二哥,没事儿,只是疼一下,马上便好了,忍一忍。”
    吴纠满脸都是虚汗,嘴唇哆嗦着,甚至都没有力气咬住自己的嘴唇缓解疼痛,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齐侯,过了一会儿,才气息微弱的说:“我……还没死么……”
    吴纠的声音让齐侯心里当真不好受,连忙说:“二哥别说傻话。”
    那边医官给吴纠处理了伤口,这年代可完全没有麻药这种东西,全都要靠忍着,吴纠后背的冷箭是带勾刺的冷箭,必须要把伤口切开一些才可以拔剑,若是直接把剑,定要血肉模糊不可。
    齐侯正和吴纠说话的当口,一个医官小心翼翼的说:“大行人,拔箭之前先要将伤口切开,大行人忍一忍。”
    吴纠隐约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但是听不太清楚,只管点了点头,吴纠他自己看不见,齐侯就见一个医官拿起了一把小刀,清理之后走过来,一只手按在吴纠背后,另外一只手慢慢压下,小刀一瞬间割在吴纠的伤口上。
    “哎……”
    吴纠一瞬间大喊了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只是喊了一声之后,顿时整个人都没了声音,一瞬间齐侯还以为他又昏死过去一样,连忙握紧吴纠的手,说:“二哥!快醒醒!”
    吴纠并没有昏死过去,但是也差不多了,他感觉自己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东西,疼的两眼昏花,不停的冒着金星,后背疼的刺骨,手心里却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握着,牢牢禁/锢着。
    吴纠喜欢这种温度,能让他联想起好的东西,而不是冰冷的人心……
    吴纠气息有些游离,但是并没有昏死过去,喊了一声之后,竟也没有再喊,仿佛是没有力气,又仿佛根本不在乎那种疼痛。
    其实在吴纠看来,疼痛都是小事儿,因为体肤上的疼痛,都是可以忍耐的,意识上的疼痛才是最痛苦,在面/临亲生父亲要杀了自己的时候,吴纠就体会到了这种心境。
    吴纠咬着牙关,身/体一直在抖动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地方,被人一下一下的划着,划了好几下之后,一个“嗡嗡”的声音,听不真切,说了一声:“启箭了!”
    吴纠虽然听清楚那声音,但是旁人都听得清楚,医官压住吴纠的伤口,另外一手卡住箭头。
    旁边的人忍不住都“嗬!”的发出一声抽气声,明明是夏日,却一口冷气倒灌进胸腔中,感觉凉飕飕的,让人遍体生寒,一股血猛地冒出来,“滋——”一声,首先洒了距离最近的医官一身,然而又喷溅在齐侯的脸侧上,虽然喷溅的并不多,但是热/乎/乎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齐侯一愣,连忙握紧吴纠的手,那一刹那,他感觉到吴纠握着自己的手猛一用/力,但是只是短暂的一瞬间,随即一下就松开了,吓得齐侯都是冷汗,低喊着:“二哥!!”
    吴纠眼睛一瞬有些翻白,一口气顶在胸口,没有上来,猛地就昏死了过去。
    别说是齐侯了,医官们也吓得忙碌起来,连忙给伤口止血、包扎,然后用灵丹妙药吊住吴纠的一口气。
    吴纠气息游离,不过竟然还有一口微弱的气息,只是暂时昏死过去。
    医官们猛然松了一口气,都出了一头的冷汗,连忙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衣裳。
    吴纠感觉到一阵剧痛,然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一切混混沌沌的,他仿佛能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但是说些什么根本听不清楚,耳朵里一直传来“嗡嗡”的声音,很遥远,越来越遥远,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吴纠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总之仿佛活了一辈子那么长,一直醒不过来,有的时候吴纠想着,自己睡的可能太久了,实在太久了,再不醒来恐怕就晚了,然而吴纠就是没有力气张/开眼睛。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吴纠终于有那么一些体力了,他感觉有人在轻轻蹭着自己的额角,带着偏高的体温,手掌厚实宽大,掌心里略微有些茧子,并不细腻,却意外的很温柔,很温情,轻轻的抚/摸/着吴纠的脸颊……
    吴纠浑浑噩噩的,又感觉到那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他渐渐有了些力气,用尽全力偏过头去,轻轻蹭了蹭那温暖的掌心。
    这一瞬间,那掌心莫名的停顿了一下,还有些打颤,随即有声音响在吴纠耳边,说:“二哥!二哥?你醒了么?”
    吴纠听不清楚,也不知道那声音喊了多久,仿佛把吴纠从泥潭沼泽中一把拽了出来,“呼——”一下,吴纠猛地喘了一口气,一下睁开了眼睛。
    “二哥?”
    吴纠迷茫的醒过来,眼前还有些发花,根本看不清楚,瞪着眼睛一会儿,又有些累,随即又慢慢闭起了眼睛,吴纠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体力慢慢的回来了,这才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
    吴纠睁开眼睛,就听到子清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激动的喊着:“公子!公子你可醒了!?”
    吴纠睁着眼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原来没有听错,真的是子清,子清一喊,“踏踏踏”的声音就传进来了,召忽连忙也从外面冲进来,激动的说:“公子,你醒了!”
    吴纠还没缓过来,子清和召忽跪在榻前,都是一脸焦急又惊喜的盯着他,似乎要把吴纠盯出大窟窿一般。
    吴纠趴在榻上,后背有伤口,不能沾着床榻,感觉胸口也木木的,不知趴了多久,声音异常沙哑,想要说话,但是感觉嗓子一开什么也说不出来。
    子清连忙说:“公子先别说话,饮些水。”
    他说着,赶紧端来一碗水,召忽则是欠着身/子,将吴纠慢慢从榻上扶起来,稍微一动,吴纠就疼的嘶了一口气,额头上落下汗来。
    召忽听他嘶气,一时间紧张的不行,差点将吴纠又摔回榻上,这时候正好东郭牙从外面进来,一看到这场景,连忙也跑过来,和召忽一起扶着吴纠。
    两个人托着就方便多了,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都互相能有个提醒,子清给吴纠小心仔细的喂水,吴纠喝了两大口,险些呛着。
    子清连忙说:“公子,小心些,慢慢的,别呛着自己。”
    吴纠喝罢了水,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仿佛喝下去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水,而是什么灵泉似的,不过这灵泉味道有点苦。
    吴纠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不是莒国的驿馆,也不是山上曹刿的小木屋,原来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下了山,在山下的农舍里休息。
    召忽和东郭牙扶着吴纠喝了水,召忽说:“公子,再躺下歇一歇罢?”
    吴纠感觉自己好了一些,最主要是胸口发木,实在躺不下来,沙哑着声音说:“坐一会儿……躺得全身都乏了。”
    召忽这会儿绝对不敢违逆吴纠的意思,连忙说好,但是吴纠自己又坐不住,只好让吴纠靠在召忽的肩膀上。
    众人忙了一阵,子清见到吴纠醒了,把水碗放下,顿时都要哭了,眼圈瞬间就红了,眼珠子也是红的,红丹丹的像只小兔子似的,鼻尖也是淡红色的,咬着嘴唇。
    子清年纪本身就小,才十二岁,身量也矮,身/子单薄,还是个少年模样,这个样子本身就弱气,如今一哭更是弱气,可怜兮兮的样子。
    偏偏子清还不敢哭出声来,一个人低着头偷偷抹眼泪,咬着嘴唇哽咽。
    吴纠听见他的哽咽声,笑着说:“怎么了?子清……”
    子清连忙摇头,蹭了蹭自己的眼泪,众人就这样扶着吴纠坐了一会儿,吴纠也累了,就躺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
    因着到了中午,召忽和东郭牙先出去用饭,等一会儿用了饭再回来伺候着吴纠,吴纠本让他们别来伺候了,反正自己也什么都不能干,这么多人围着怪紧张的,好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不过那两个人只是答应了,很快就匆匆出去,答应的也没有什么诚意。
    吴纠等他们出去了,趴在榻上眯着眼睛,又听到旁边有哽咽的声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子清又在偷偷抹眼泪。
    吴纠不由得叹口气,子清正在偷偷抹眼泪,听到吴纠叹气,还以为他伤口疼,连忙跑过来说:“公子,怎么了?伤口疼么?”
    吴纠轻轻摇了摇手,伸手过去,招了招,示意子清过来,子清走到榻边跪下来,与趴在榻上的吴纠平视,吴纠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摸了摸子清的脸颊和眼皮,全是红的,眼睛肿的像小桃子。
    吴纠声音还有些沙哑,笑着说:“怎么了?哭的像桃子……”
    子清被他这样一说,竟然“呜”一声就哭出来了,那叫一个涕泪横流,吴纠连忙搂着他的脖颈,将子清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子清也不敢使劲靠,只是哽咽的哭。
    吴纠连连拍着子清纤细的后背,说:“乖……乖孩子,别哭了。”
    子清哽咽的说:“公子,你险些吓死子清了。”
    吴纠见他哭的凶,赶紧安慰说:“别哭,别哭……真是,我最见不得旁人哭,眼睛都红了。”
    子清不敢碰吴纠,怕他伤口疼,听着吴纠的安慰声,哭的反而更凶了,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了,一个黑衣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子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更是吓了一跳,连忙从吴纠怀中退出来,赶紧跪下来作礼。
    原来走进来的人正是齐侯,齐侯背着手,长身而立在门边,身后还跟着一个寺人,寺人手中捧着一碗饭,应该是吴纠的午饭。
    吴纠见到了齐侯,但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根本不能作礼,齐侯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
    子清连忙应了一声,赶紧走出房间,寺人将碗放在旁边的案上,就低头退了出去。
    很快房门还给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吴纠和齐侯两个人。
    吴纠趴在榻上,脸色还有些惨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说:“纠有伤在身,不能行礼,实在失态。”
    齐侯走过来,在榻边上坐下来,说:“二哥是孤的救命恩/人,就算真有失态之举,也是无妨的事情,更别说二哥本无失态了。”
    吴纠有些虚弱的说:“谢君上。”
    齐侯摆了摆手,说:“你有伤在身,就别跟我顽这个虚的了。”
    吴纠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惨白无力。
    齐侯回身将案上的碗端过来,端的近了,吴纠一看,原来是一碗肉粥,肉糜非常烂,放在粥中,又好像是个大杂烩,里面什么东西都有,还有些菜叶子,实在……
    卖相实在可怖。
    吴纠他们随行带着膳夫,虽然数量很有限,但是也的确带着,就算不是膳夫做的,农舍里的村/民也一直是自给自足的煮饭,自然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饭食来。
    吴纠有些奇怪,但是齐侯都端过来了,吴纠又不能说不吃,齐侯将碗放在榻边上,然后轻轻扶起吴纠,他的臂力非常好,一手托着吴纠的腰,一手将他慢慢扶起来,让吴纠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倒是小心翼翼。
    吴纠靠好之后,齐侯就把碗再端起来,手臂端着碗,环着吴纠,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用小匕盛了一些肉粥,轻轻吹凉,这才侧着头,递到吴纠嘴边。
    吴纠看着齐侯这一连串的动作,顿时有些瞠目结舌,愣是瞪大了眼睛,忘了张嘴吃粥。
    齐侯侧头看他,说:“怎么?不饿么?”
    吴纠这才醒过梦来,咳嗽了一声,说:“没什么,是饿的。”
    吴纠的确饿的,一连昏了这么多天,现在的医学技术可没有吊瓶输液这一说,吴纠已经饿到极限了。
    肉粥有一股很难以说明的味道,有点土腥味,明明是肉糜,入口之后竟然是柴的,又柴又硬,几乎要刮嗓子,里面的菜叶子是苦涩的。
    吴纠这一口下肚,感觉幸亏自己是饿的要死,不然真的吃不下这东西,不过吴纠并不是什么讲究人,也就张口吃了。
    吴纠吃了,什么也没说,感觉是饿极了,齐侯一看,顿时嘴角有些笑意,连眉眼都笑起来了,齐侯经常笑,但不是假笑就是讥讽的冷笑,如此真切的笑意真是难见。
    不过吴纠背对着他靠在怀中,也看不见齐侯的笑容。
    吴纠吃着饭,一连吃了一大碗,这才觉得饱了,还有些撑,齐侯把碗放下来的时候,吴纠突然一瞥,发现齐侯的食指烫了一个大水泡,还红的,中指上有个切口,无名指上也不知受了什么伤……
    吴纠一愣,说:“君上这手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连忙将粥碗放在一边,然后将自己的手缩回黑色的袖袍中,坐在床榻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拔笔直,笑眯眯的说:“二哥吃完了,那便跟你说件正经事儿。”
    吴纠以为他要说死士的事情,毕竟那些死士都是早有预/谋的,不知是谁派来的。
    齐侯却没有提这个事儿,而是淡淡的说:“不知二哥记不记得,之前二哥说过,不喜欢欠别人,其实孤亦是如此。”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吴纠的榻上,淡淡的说:“这玉敦中有孤的一滴血,算是与二哥歃血为盟了,不管日后如何,这玉敦能救二哥一命,孤说到做到。”
    吴纠有些吃惊的看着榻上的玉敦。
    敦其实是一种食器,就好像豆一样,在这个时代,食器其实就是礼器,毕竟这个时代把吃饭看作是一种神圣的事情,进贡神明和祖先,就是用这些精美的食器。
    玉敦整体是圆形的,只有大拇指大小,算是个迷你的小玉敦,可以拧开,中间是个扣,做工非常精巧,玉敦上穿着线,可以佩戴在腰间。
    古时候歃血为盟所用的礼器,就是这种敦,将血滴在敦中,然后敬告天下,也算是一种誓言。
    齐侯说完,看着吴纠诧异的目光,似乎有些享受,颇为得意的笑了一声,说:“二哥好生养病,孤先走了。”
    他说着站起来,很快迈开大长/腿,已经走出了房间,他一出去,久侯在门外的召忽和子清连忙就进来了。
    吴纠仍然久久盯着榻上的玉敦不能言语,自己救了齐侯一命,而齐侯给了自己一个“免死金牌”,说实话还是赚了的,只不过有些疼……
    吴纠在榻上躺了几天,他身/子本身弱,但是万幸没有伤到内脏,只是需要将养就可。
    躺了几天之后,吴纠体力恢复了不少,也能下榻行走了,就有些躺不住了,看到来探病的召忽,连忙抓/住,召忽被他拉住手腕,顿时脸上就红了,跟被火撩了一样,说:“公子,有什么吩咐么?”
    吴纠不知他为何脸红,还以为是天气太热,他受伤之后身/体太弱,感觉不到天气热,有的时候还会发冷,所以也没在意召忽的表情。
    吴纠说:“那曹刿怎么样了?”
    召忽一听他说曹刿,顿时脸上就杀气腾腾的,也不在意吴纠拉着他手腕了,说:“那该死的曹贼子!”
    东郭牙瞥了一眼吴纠和召忽,说:“曹刿被虎贲军拿下了,这些天关在柴房。”
    吴纠一听,顿时下了一跳,说:“谁关的?”
    召忽说:“还能是谁,君上啊。”
    吴纠脸上有些惋惜之色,说:“咱们这般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通/过了曹刿的三番测试,现在把曹刿关在柴房/中,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召忽不在意的说:“什么篑不篑的?要我说,爷爷一剑斩了他的脑瓜子!”
    召忽说完,就见吴纠、东郭牙,还有一旁正在倒水的子清都看着自己,连忙咳嗽了一声,感觉有些丢人,一不小心连粗口都蹦出来了。
    召忽尴尬的掩饰说:“说不定他和那些死士是一拨的。”
    吴纠摇头说:“若是他和死士是一波的,那是谁叫你们上山的?”
    那日吴纠和齐侯在山上遇到了死士,就在危难关头,却看到召忽公孙隰朋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冲上来了,其中还有曹刿本人。
    他这一说,召忽不甘心的抿起嘴唇,东郭牙似乎拆台一样,说:“确是曹刿通知我们。”
    那日吴纠和齐侯上山之后,曹刿立刻就下山去了,找到了召忽和公孙隰朋,说是山上有危险,要他们速速率兵前去支援。
    东郭牙眯眼说:“曹刿还说……那些死士是莒子的人。”
    吴纠一听,也眯了眯眼睛,说:“莒子?”
    东郭牙点点头,召忽说:“谁知是不是那曹刿两面三刀?还要一推四五六推给旁人?”
    吴纠皱着眉头,说:“这曹刿……当真有些深不可测,我想见见曹刿。”
    他这一说,不但召忽不同意,子清也不同意,说:“公子,你身/子没好,千万别瞎操心。”
    召忽这回同意子清的说法,不过吴纠心意已决,还有东郭牙“拖后腿”,召忽气的想咬东郭牙。
    曹刿被/关在柴房,这些日子都在柴房,吴纠收拾了一下,换了一件衣裳,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让子清帮自己梳头,整理好了之后,就被扶着去柴房了。
    齐侯还在房/中,突然听人说吴纠跑到柴房去了,顿时脸色阴霾的不行,立刻站起身来,大步走出房门,也朝着柴房去了。
    柴房门外还有锁链子,吴纠让人打开/锁链,召忽推开大门,里面黑/洞/洞的一片,透露着一股潮气湿气,还有柴火的味道。
    曹刿就在里面,他半躺在地上,枕着手臂,翘着腿,看起来还挺悠闲的,见到有人进来,目光就锁定在吴纠身上,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
    召忽戒备的“咔!”一声拔/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佩剑架在曹刿脖颈上,曹刿的动作顿时就顿住了,笑了一声,侧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宝剑。
    吴纠连忙说:“召师傅。”
    召忽看着曹刿,冷笑一声,不过没有拿开宝剑。
    曹刿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吴纠,说:“公子身/体好些了?”
    吴纠拱了拱手,说:“多谢曹师傅关心,已然好多了。”
    他们正说话,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逼近,随即一个黑衣人一下出现在柴房门口,脸色非常阴霾的扫了一眼众人。
    齐侯冷冷的开口说:“大行人身/体还没好,你们就把大行人带出来了?”
    子清吓了一跳,齐侯的口气太冷了,让他缩了缩脖子,吴纠连忙说:“是纠躺乏了,走出来走走而已。”
    齐侯这才脸色好转一些,走过去扶住吴纠,子清连忙退到一边,低着头垂手站着。
    齐侯说:“二哥身/子弱,就多休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吴纠说:“纠只是心中有几个疑问,想要当面问问曹师傅。”
    曹刿看着他们,一点儿也没有紧张的神色,说:“公子旦问。”
    吴纠说:“曹师傅说,山上的死士是莒公的人?”
    在吴纠昏迷的这几天,其实齐侯也查了一番,那些死士虽然抓/住了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活口,竟然全都自/杀了,而且手段非常干脆利索,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线索,仿佛事先准备好了一样。
    齐侯虽然命人去查,结果却什么也查不到,只是听曹刿说是莒子派来的这些死士。
    齐侯是个多疑的人,尤其还经历过一辈子,上辈子曹刿对鲁公忠心耿耿,不惜豁出性命挟持自己,若曹刿是鲁公的人,只是想要嫁祸给莒子呢?
    齐侯也想过这一层,所以一直把曹刿关/押在柴房/中,让人小心谨慎的看/管着。
    曹刿听了只是说:“的确是莒子的人。”
    曹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了笑,说:“刿虽然身在山中,但是经常下山换粮,多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例如齐国大行人以游览为名,要到梁甫山小住时日……”
    曹刿是个樵夫,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樵夫,曹刿这个人有宏图大志,但是不能施展,他生在莒国,莒子听说过曹刿的名声,是个很有名望的隐士,也派人来拜访过曹刿。
    但是莒子自大,不会礼贤下士,曹刿也没有美玉美/人宝马,莒子觉得他是空有虚名的人,让人奚落了一番曹刿就走了。
    后来曹刿一直隐居在梁甫山中,虽然一直很想出山,但是没有这个机会,与其让他为没有希望的国君卖命,曹刿还是甘愿在山中砍柴换粮食。
    曹刿定期会下山和周边的村/民换粮食,有的时候走得远一些,其实并不是为了换口粮,而是为了打探消息,虽然深居高山,但也不能与世隔绝。
    那天曹刿打听到,齐侯的大行人带着宝玉宝马来拜访莒子了,从那之后,曹刿下山的次数就在增加了,就是为了打探这个齐国的大行人。
    后来曹刿又听说,这个大行纠,手段简直是雷厉风行,借着密国奸细一说,连连向莒子施压。
    曹刿这么一听,就明白了,那个施压的人决计不是大行人,一同跟来的定然还有齐侯本人,因着除了齐侯本人,没人这么大的能耐,上报都不上报,直接给莒子这么大压力。
    后来大行人要来梁甫山游览,曹刿心中已经有数了。
    曹刿笑着说:“莒子这个人,贪得无厌,而且非常记仇,因为奸细的事情,莒子连连被压/迫,自然要找机会讨回,当然这也不只是刿的猜测,后来也被证实了。”
    曹刿在山中,对山中的草木非常清楚,后来那些死士先行进入了山林,被曹刿发现了,莒子果然动了歪脑子。
    曹刿精通奇门遁甲,在山林里部下阵法,迷惑了那些死士,那些死士也发现了奇门遁甲的厉害,不敢再进入曹刿的地界。
    不过曹刿就算精通奇门遁甲,也没办法一个人抓/住那么多死士,他需要帮手,还需要诱饵,于是曹刿在自己的木屋范围步下奇门遁甲,故意留了一个高山没有任何布置,然后将吴纠和齐侯身边的人全都遣走,让两个人暴/露/出来,这样那些死士必然会跟着两个人。
    等死士们杀出来的时候,曹刿已经带着齐国的虎贲军前来支援。
    这样一举几得,能一网收住死士,也能考验齐侯。
    不过曹刿没想到那些死士放了冷箭,正好射中了吴纠,如果不是吴纠命大,这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众人听着,没想到曹刿的棋走的这么长这么深,其实之前吴纠和齐侯看到林中的绊马索机/关的时候,已经隐约想到了,只是没能证实。
    吴纠笑眯眯的说:“还有一事纠想要请教曹师傅。”
    曹刿笑着说:“公子都叫了这么多声师傅了,刿只好知无不言了。”
    吴纠说:“那湖中的石头,是否是曹师傅事先安置的?”
    曹刿笑了一声,说:“正是。”
    他这样一说,齐侯的脸色又不好看了,那块上面写着“不及黄/泉无相见”的石头,也是曹刿放下来的。
    看起来曹刿果然是个能个儿人,仿佛先知圣/人一般,早就布下了一局/长盘,等着下棋的人自投罗网。
    吴纠笑着说:“这是何意?”
    曹刿笑了笑,看了一眼吴纠,又转头去看齐侯,最后才慢悠悠的说:“齐侯登基,齐国公子纠被气的在临淄城大放厥词,吐血昏/厥,时水一战之后,齐国公子还被齐侯封了膳夫,放入膳房之中,这种种话题,已经在各国之间津津乐道,刿虽然身为一介樵夫,但是也听得耳熟能详了。”
    曹刿这么一说,齐侯的脸色仿佛如锅底一般,只是吴纠脸上没有变色,还是淡淡的笑着,说:“师傅请讲。”
    曹刿顿了顿,继续说:“齐先公去世之后,诸儿继位,淫/乱宫廷,残杀鲁公,不仁不义,遂被无知斩杀,无知继位一年,又被雍林人一剑斩杀,齐国君位数年之前颠三倒次,元气大伤,再经过两位争位,如今诸国纷争,周天子已无瑕管束,齐国周边虎狼环饲,这般大/肉,岂有不吞之理?当年郑公与共叔段争位,弄了个不死不休,又与生/母姜氏扔下不及黄/泉无想见的狠话,然而这事情还有后话……”
    郑庄公对生/母扔下一句,不到死后埋在地/下,绝对不会再见面之后,过去数年,郑庄公又开始后悔,除了一方面的亲情,另外也有一方面国内的舆/论,郑庄公连母亲都能软/禁,是为不孝,百/姓能看到的舆/论很浅,很容易被左右,他们看不到郑庄公和共叔段争位的经过,只看到了结果,结果是郑庄公如此狠心的对待自己的母亲,岂能让百/姓不惧怕?
    后来郑庄公的能人颍考叔想了一个办法,郑庄公命人挖了一条地道,地道里喷/出黄/色的泉水,于是郑庄公就与姜氏在地道中见面,也不算违背自己的誓言。
    吴纠和齐侯都看着曹刿,曹刿表情有些傲慢,但是却染着一层不可磨灭的风华,笑着说:“齐国如今外患远远大于内忧,北有燕国,西有晋国,南有鲁国莒国,君上方登基,几国都在等这快肉,只是谁先出手的问题,一旦有人出手,必是群起分刮之势!”
    齐侯眯了眯眼睛,盯着曹刿,倒是吴纠先说话了,笑着说:“曹师傅说的是。”
    曹刿只是想借着不及黄/泉的典故,劝谏齐侯和吴纠,外患远远大于内忧,一味国内纷争,只会让夜郎找到时机。
    齐侯面子薄,也有一身傲气,自然不会接口这个问题,哪想到吴纠倒是说的这么简简单单,而且一脸受教的样子,还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愉快的样子。
    吴纠站着说了半天话,有些累了,脸色明显变白了一些,呼吸也粗重不少,齐侯将吴纠交给子清和召忽,说:“二哥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罢。”
    子清和召忽连忙扶着吴纠往回走,很快出了柴房。
    齐侯并没有立刻离开柴房,等着柴房/中就剩下自己和曹刿,则阴测测的说:“孤的丑话先说在前面,若那些死士不是莒子的人,或者让孤查出来你说的有一句是假话,定然要了你的脑袋!”
    曹刿只是笑笑,说:“齐公旦查无妨。”
    齐侯凉凉的看着他,随即又说:“那在你的眼中,孤经过考验了么?”
    曹刿说:“齐公让刿说实话么?”
    齐侯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曹刿笑着说:“齐公为人……高傲又小心眼,没什么容人之量,心机深沉,秉性诡谲多变,若说实话,刿的考验,公子纠算是通/过了,齐公您……勉勉强强。”
    齐侯脸上的肌肉一跳,冷冷的看着他,说:“这算是你的临终遗言么?”
    曹刿笑了一声,又说:“但齐公的这些性子,又都是一个国君所必备的,虽然考验的结果是公子纠更胜一筹,但是论做国君来说,齐公更胜一筹。”
    齐侯脸上的肌肉又是一跳,这是给一棒/子,丢一个红枣么?
    齐侯没再说话,只是转头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了,口气淡淡的说:“你说外患大于内忧,但有一只看似温顺的老虎,躺在你的榻边,你能安眠么?”
    曹刿笑了一声,说:“齐公觉得,对付老虎做好的办法是什么?难道是将老虎打怕了,把他变成小猫么?”
    齐侯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曹刿继续说:“若是一匹烈马,齐公定能驯服,但那是一只老虎,别看温顺,惹急了老虎,免不得被咬一口。”
    齐侯说:“你说如何?”
    曹刿幽幽的说:“既然不能打,不能训,让老虎温顺的办法,自然是给他吃肉。”
    齐侯眯了眯眼睛,狐疑的说:“吃肉?”
    曹刿笑着说:“齐公怎么忘了?共叔段与郑公争位的典故里,郑公是怎么对待共叔段的?”
    齐侯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共叔段是郑公的弟/弟,备受母亲喜爱,姜氏替共叔段申请封地,甚至要比国都还大,当时很多人反/对气愤,但是郑公没有气愤。
    最后的结果是,共叔段是被“宠废”的,郑公故意纵容共叔段,共叔段的骄横引起了国/民的不满和厌恶,最后郑公得到了民心,甚至诛杀共叔段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曹刿幽幽的说:“其实养一只老虎,要比齐公想象的容易得多,而且这只老虎还可以震慑四方,何乐不为呢?”
    齐侯侧头看了一眼曹刿,笑着说:“曹刿啊曹刿,若不是大行替你说好话,你恐怕已经死了,你现在却帮着孤,你当真不是君子。”
    曹刿只是一笑,说:“曹刿也说过,齐公的秉性适合做国君,若是追随国君,曹刿定然追随齐公,但若是选择友人,刿也必不会选择齐公,而是选择公子纠,不是么?”
    曹刿说完,又说:“刿是真小人,不佩戴芳华,本不做君子。”
    齐侯只是看了他一眼,“吱呀”一声推开门走了,临出去的时候还是让虎贲军看/押好曹刿,毕竟曹刿的话还需要去证实,齐侯需要派人去查看一下莒子的动静。
    吴纠说了一会儿话,真是累了,就回了房间,趴在榻上休息,他刚躺好,就看到榻边上放着一只小玉敦。
    吴纠有些好奇,伸手勾过来,“咔”一声拨/开扣,玉敦顿时变成了两个小半圆,白色的玉敦里面是空心的,果真有一滴已经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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