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大校、少将,聚集了近百位。祁睿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年轻有为,身为一名1862年1月1日出生的人,在1891年9月12日,再过三个月多一点就3o岁。当他看到一位26岁的大校之后,祁睿就觉得自己老了。
这位年轻的大校额头上有一道伤痕,祁睿看得出,要是那炮弹的弹片稍微偏移一厘米,这位大校大概就光荣了。能够如此的出人头地,必然有勇气、毅力、能力,还有运气。把这么多军队里面的优秀份子召集起来,看得出军委已经不担心战争。
最初的几天里面,这帮军人们被弄起来开始封闭整训,于是乎立刻怨声载道。祁睿这样的家就在北京的还好,大家也想尽早回家,情绪还在比较稳定的范畴。但是祁睿这样家在北京其实没几个人,剩下的这些同志里面有些就情绪激动,嚷嚷着想回家。当然,还有些家伙不自己表态,但是说怪话的有,搞煽动的有。
有这么过了几天,军委宣布解散,给这帮家伙半个月的探亲假。于是乎大家一哄而散,当天就走了个干净。祁睿也立刻往家赶。圆明园是个很美的地方,然而祁睿进去之后就觉得不太对劲。这里的格局很漂亮,作为游玩性质的建筑很不错。但是那些用来住人的房屋就是老式房屋。祁睿觉得这些房子和南京博物院的王府建筑一个熊样,看着傻了吧唧,住进去的感觉和他姥爷家的老房子一样,冬天冷夏天热。完全没办法与老爹韦泽他们的政府大院相比。不说别的,光是没有暖气这一项,生活品质立马就下降很多很多。
进了自家的房子后,祁睿现他的想象果然落到了实处,屋里面没有暖气这种配置,九月底就觉得有些阴冷。
“祁睿同志,你在这里等等,你的出入证很快就办好。”警卫团团长笑道。
“谢谢!”祁睿答道。他现在终于觉得有些自豪,以前的他只是老爹韦泽的儿子。现在的祁睿同志是光复军的一位少将,而且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中将。
然而在屋里坐下,祁睿立刻现老爹韦泽的北京的住处与南京大不相同。南京的房子就是为好多人准备的,三层小楼够大,房间也多。北京的住处就没考虑这方面的内容,房间少的很,祁睿立刻现自己其实没地方住。
不等警卫团团长立刻,祁睿连忙问道:“这边有军队的招待所么?”
警卫团团长没问祁睿为何不和爹妈住一起,他爽快的答道:“招待所的话,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去订。最近人来的很多,你去晚了大概就没了。”
“没事。现在还够住。”门外传来韦泽的事情。
警卫团团长很得体的离开,让久别的父子两人能私下说话。韦泽让祁睿坐下,“你母亲回南边去看你弟弟和妹妹去了。韦离结婚有了孩子,是个闺女,可是把你娘高兴坏了。”
事情变化这么大,祁睿只觉得有些恍然。他还觉得世界仿佛是凝固在琥珀里面的昆虫,然而从父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祁睿感受到的是亲人们都在不断变化。相比较起来,反倒是奔行在战场上的祁睿始终停步不前的样子。这些思索让祁睿又忍不住想起了楚雪,在船上哭了一次之后,祁睿觉得情绪得到了疏散。理性很容易就拿回了控制权。对楚雪那件事,祁睿就如那些战场上让祁睿无法忍受的事情一样,深深的冰冻起来。可就如老爹韦泽所讲的假设,人类‘兔死狐悲’的类比型思维模式让他很容易就回想起了楚雪。
向前走的不仅是祁睿的家人,还有祁睿在意的人。当所有人都在变化的时候,祁睿仿佛被远远抛在后面,只能看着大家远去的背影。
“有件事我要问你一下。你是不是愿意未来继续在部队里面干。”韦泽很淡然的问道。
祁睿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张口结舌的回答不上来。看儿子如此表情,韦泽摆摆手,“这件事你好好想想,自己做个决定。我问你的原因是,我想让你离开军队。不过这种事情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尊重你的决定。当然,如果你决定以后就是在部队里面干,那你就可以晋升中将。如果你愿意离开军队,那就是以少将退役,不可能晋升中将。”
“为何?”祁睿大惑不解。理论上不该是离开军队的话会给额外的晋升,在大家回到地方上的时候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韦泽淡然答道:“你留在部队里面,晋升自然是论功。你不在部队干了,晋升得过高对你没有好处。”
祁睿完全不能理解老爹韦泽的想法,所以他挑了一个他觉得最可笑的答案说道:“难道您要专门培养我不成?”
韦泽打量了儿子一眼,无视儿子那种装出来的讶异表情,韦泽冷静的说道:“是的。我想专门培养你一下。如果你是那块材料,我并不在意让你接班。”
这个答案让祁睿整个人都懵了,他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如果有什么是让祁睿觉得最不可能的,大概就是老爹韦泽把祁睿当做接班人。在极大的困惑中,祁睿感觉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当老爹的接班人,那是一个太过于遥远的东西。但是祁睿也现自己其实也不想考虑在部队里面长期待下去的选择。在左右为难中,祁睿说道:“父亲,让我休息一段之后再说吧。”
“好。”韦泽毫不迟疑的答应了祁睿的请求,接着站起身离开了客厅。
空荡荡的客厅里面只剩了祁睿一个人,这位年轻的少将觉得又孤单又寂寞。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好多次无比渴望离开战场回到普通生活中去。然而这个目标达成的现在,祁睿现想回到普通生活竟然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的多。
打完仗回家一看,屋子倒了,老婆带着孩子跟着别人跑了。这是军中流传的笑话。祁睿最初的时候一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想出如此无聊的笑话。现在他现这无聊的笑话其实很符合自己的现状。北京这个面目全非的住处已经不是祁睿的家,亲人们都无视祁睿的存在,过着属于他们的生活。而祁睿所爱的人不仅嫁了人,还有了别人的孩子。以后祁睿在楚雪心中永远都是排名第四位以后的存在。而祁睿倾注了无数新血,为之奉献了无数的战场,又是此时的祁睿永远不想回去的地方。
马上就要三十岁的祁睿突然生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情绪,他觉自己到现在为止的人生竟然毫无意义。
“给你。拿着用。”韦泽走回到客厅,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祁睿。
祁睿打开一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钞票,无论什么时候,祁睿都觉得老爹的做法永远都出他的想象之外。虽然很想拒绝,祁睿却想起自己身上已经没剩多少钱。虽然他的账户上还有不少钱,但是那是在北美的账户。想经过银行系统把钱弄出来,非得最少七个工作日不可。而现在祁睿想做什么都需要钱,没钱的话他只怕连招待所都住不上。所以祁睿最后还是爽快的说道:“谢谢!”
韦泽坐到祁睿对面,“你的弟弟妹妹们那时候要买房要结婚,我给了他们一个人五十万。你那时候在打仗,我也不想扰乱你的心思,就没告诉你。现在你回来了,以后也不用打仗。这五十万我等你安定下来之后给你。我老了,也不知道能再活多久,这些钱就先给你们分了。”
“父亲。别说了。”祁睿对这话生出了强烈的负面情绪,他立刻阻止韦泽继续说下去。
韦泽叹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睿当晚就跑去军队招待所住了一晚,在深夜睡着之前,祁睿决定拿着老爹给的钱先出去旅行一番。他的人生中可以说纵横万里,但是每一次行程都不是祁睿自己所决定的。别人需要祁睿到哪里,祁睿就要去哪里。不管是炎热的南海或者印度洋的岛屿国家,或者是冰天雪的雪原、草原、荒野、山区。
他曾经站在巍峨的山顶俯视万丈深渊,他曾经看着烈火从天而降,点燃了整座城市。他曾经在铺满尸体的大地上行走。这一切的一切在祁睿从文字上读到的时候都有种震动感,但是亲自经历过之后,祁睿才现这一切本该有着强烈情绪的东西都是由别人强加给他的,而他回望自己的时候,除了二十几年学习和工作积累起来的知识之外,祁睿自己竟然空无一物。
北京的火车站与南京的车站一样,都很大,有专门的军人买票口。一大早,这个买票口就排了好长的一排人。祁睿很想摘下自己的阶级章,不过他最后还是没这么做。因为这么做是违法军法的。于是不少人的目光先是落在这位身高178的高个年轻军人身上,他的个头以及修长结实的身材让军服显得非常好看。当一部分人的目光落到祁睿的阶级章上之后,就1oo%的会仔细的打量祁睿的脸。这种看稀有动物般的好奇眼神让祁睿觉得很不自在。
好在军人们守纪律,排队时候不争抢,提出买票要求的时候也非常干脆。所以祁睿以最快度买到了去南京的车票。警卫员帮祁睿拎着行李到了进站口,关切的说道:“祁政委,还是我和您一起去南京吧。”
祁睿摇摇头,“我这是放假,办些私事,不需要你跟着。你也是好几年没回家了,回去之后赶紧打报告申请回家看看。我们都需要回家看看,不然不安心。”
这话是祁睿的真心话,警卫员深受感动的连连点头。然后他压低声音说道:“祁政委。你路上把钱带好,这一转眼都快十年没严打了。听说地方上又开始有小偷活动。”
“放心。”祁睿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按理说,在战场上是很危险的,但是祁睿从来不担心周围的人。回到了和平的环境里面,反倒要担心起周围的人是不是坏人。这实在是够讽刺。和警卫员握手告别,祁睿拖着行李箱走进了进站口。
国内的列车有了不少的变化,原本的蒸汽火车头变成了内燃机车头。北美曾经很希望能够全面推行,但是美国佬的火车修建的很是问题,想推行就得等到战争后对整个铁路系统进行新建。亲眼看到了这些车厢,祁睿就把当时报告上的理论与现实结合在一起。内燃机车头拖了过十节车厢。而美国的蒸汽车头一般只拖六节车厢。双方的载重完全不同。若是这些民朝的内燃机强行在美国佬的铁轨上跑,大概很快就会把铁路线压出问题来。
若是以前,祁睿大概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而现在的祁睿心里面却只是一阵难过。如果这一生只是懂得这些技术,祁睿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一具空壳。只要学过和经历过,这些技术谁都能学会。
知识和技能远不如祁睿的人很多很多,但是祁睿看到的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是不幸的不安的生活,他们都必须面对自己,祁睿却连面对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上很顺,祁睿到了南京后又到了部队招待所。结果他竟然扑了空,部队招待所竟然变成了民用。一问新的民间招待所人员,他们只是知道迁都后很多单位都大量迁走。至于迁到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祁睿只能跑去南京军区,结果现那里也是人去楼空。一问周围的人,原来这里也搬迁了。搬迁到哪里大家也不知道。
没办法,祁睿只好跑去军校。幸好军校还在,带着祁睿去招待所的接待人员絮絮叨叨的说着南京军事部门的衰落,语气非常沉重。
祁睿能理解大家的失落,军队在南京曾经是非常强大的一部分。突然间南京的军队整个蔫了。作为卫戍军区的南京军区裁撤之后,南京城里面最高的军事单位竟然是几所军校。而这几所军校中最高的军阶是中将。和一年多前大元帅领头,将星云集的过去完全无法相比。
住下之后,祁睿怀着激动的心情拿起电话,内心颤抖手指僵硬的拨了楚雪新家的电话。他觉得等待了好久,甚至突然担心电话不会有人接。然后一个很随性的男子声音就在电话对面响起,“喂!”
仅仅这一声,祁睿就感觉一股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家伙的含糊声音,很像是嘴里咬着一块馒头的声音。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祁睿好像听到了有小家伙哭闹的声音。然后他就愣住了。
对方没听到祁睿说话,于是用很怀疑的语气问了一句,“喂!是哪位?”
“我是楚雪的同学,刚回到南京。请问楚雪在么?”祁睿声音干涩的说道。
本以为这个接电话的男生会询问甚至是质问,然而祁睿听到那人说了句,“你等等。”
然后男子的声音就迅变小,“楚雪,你同学找你。”
祁睿每天都要打很多电话,所以他知道那是男子把电话放在电话机旁边,然后转身喊人的动静。这种经过他见得多了,也听的多了。尽管祁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通过声音判断出电话对面的一切,但是祁睿现自己竟然已经忘记了楚雪的容貌。不是从现在,祁睿其实觉得自己总是在分别后记不住楚雪的容貌。楚雪的一切仿佛都是一个影子,不管那影子带来的有关温暖的触感,让人陶醉的香气多么的真实,但是楚雪本人却只是个面目不清的影子。
当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喘息声,祁睿就立刻回想起楚雪靠在他肩头时的经历。哪怕只是只是轻轻的一瞥,祁睿就能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楚雪,过去多少次都是如此。
“哪位?”楚雪在电话另外一头问道。
“……”祁睿鼻子一酸,眼泪又夺眶而出。有过上次的经验,又是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招待所房间里面。祁睿并没有阻止这些,所以他觉得喉头哽咽,完全说不出话来。
“喂?你是哪位?”楚雪的声音变得怀疑起来。
祁睿则勉强让喉头的感觉恢复了能说话的程度,然后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我是祁睿,我回南京了。”
第二天中午,祁睿在约定的地方站着。很奇妙的,这是祁睿最后一次和楚雪见面的时候约定的地方,距离楚雪父母家很近。祁睿觉得这挺让他伤心,因为他心目中的父母家曾经距离这里也不算远,但现在那里已经是别人的家。家已经不见了,包括户口在内,祁睿再也不是南京人。从军籍上讲,祁睿是万里之外的新乡市的一名军人。可即便是两次越走那万里的道路,祁睿还是觉得自己属于南京。
然后祁睿就看到了楚雪。离别的时候,楚雪是修长高挑的。现在她依旧高挑,而整个人都变得丰腴起来。那个曾经的美丽少女变成了更具成熟魅力的美丽女子。但是不管楚雪怎么变,祁睿还是能看出那种笑容,以及生气勃勃的动作。
楚雪看来也远远的认出了祁睿,但是她却愣了愣。盯着祁睿看了好几眼,这才继续迈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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