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圣旨上写的清楚。
他爹就是被赐死的。
这圣旨,是大皇子签发的。
分明是,大皇子让人从背后袭击了他爹!
苏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棺材上。
因着血气喷涌,愤怒过头,怒火攻心,苏阳又一口血喷出,血点子溅到苏蕴身上的一瞬,苏阳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苏阳被随从扛回屋里,芸娘冷眼立在棺椁前。
苏蕴死灰的脸上,落了七八点血迹,殷红的,犹如开出的一朵朵花。
幽冷的视线里,含着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恨。
就在昨天夜里,她翻到苏蕴的一本私藏日记,终于知道,当年她娘,到底是如何死的。
杀死她娘的人,是朝晖。
可促使朝晖杀死她娘的人,却是苏蕴。
与她娘,只是一面之缘,苏蕴却在他的日记里,大篇幅的描写了对她娘的爱慕和思念。
无病呻吟的爱,深入骨髓。
自我臆想的情欢,不堪入目。
日记,从最初的精神思念,到后来,满篇都是荒唐的污言秽语,各种苏蕴自己的想象描写。
她看了,愤怒作呕。
这日记,朝晖也看了。
看了,所以怒了,怒了,便杀了她娘。
一条人命,在她们眼中,就是这样的低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盯着苏蕴,芸娘眼泪簌簌的落。
不知情的下人,只当她是哀恸苏蕴过世。
唯有身侧贴身小丫鬟,低低的道:“姑娘,这里阴冷,莫要哭了,夫人在天之灵舍不得您哭,从此往后,您就算是彻底与过去作别了,您该过新的人生。”
芸娘泪眼婆娑,转头看小丫鬟。
“新的人生?什么人生?我都不知道,我新的人生是什么,从我知事起,我的人生,就只有一件事,给我娘报仇。”
抬手,上好的蜀锦丝帕抹了抹泪,芸娘哽咽道:“现在,他们死干净了,我就算是想要报仇也无人可报了,这仇,也算是报完了,我不知道我要过什么生活,我还能过什么生活。”
深吸一口气,芸娘转头,看着灵堂外有些铅灰的天空。
飞鸟划过寂静,留下一道孤影。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银钱,没有房产,离开这里,我甚至都不知道要住到哪里,咱们两个在路上,十有八九要被人牙子卖了,你说,我要过什么日子?”
满腔都是复仇。
满脑子的心思也是琢磨如何复仇。
为了接近苏阳,为了接近苏蕴,她变卖了家产,花干了银子。
现在仇人死绝了,她的人生,忽然失去了方向。
她犹如失去斗志的斗鸡,恹恹瘫在那里。
小丫鬟搀扶着芸娘的胳膊,将她扶到灵堂的椅子上坐下。
这个时刻,原本是该有人来吊唁的。
但是苏蕴的这种死法,谁会来吊唁他。
空荡荡的灵堂里,芸娘轻呷了一口茶,缓解了一下心头的沉重。
小丫鬟道:“这些日子,您跟着二老爷,奴婢给您攒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足够咱们离开京都,回老家了。”
“湘北?”芸娘摇了摇头,“那个地方,不回去也罢。”
“为何?”小丫鬟不解。
芸娘苦笑,“你忘了当初我娘离世,我们的日子是如何艰难了?族长们的逼迫,亲戚们的压榨……”
小丫鬟怔了一瞬,眼底的光,黯然下去。
“去哪里,我也不回湘北,就我们那点银子,不够他们惦记的!”
言语中,带着冷漠的嘲谑,芸娘默了一瞬,道:“那些银子,我是留着给你做嫁妆的,寻个可意的人嫁了,莫要在跟着我颠沛……”
不及芸娘说罢,小丫鬟扑通跪下。
眼泪哗哗的流,抱住芸娘的腿,“奴婢不嫁人,奴婢守着小姐。”
芸娘正要劝她,外面一个婢女恭顺的走进来。
小丫鬟连忙顿住了哭音,撑着手站起来,立在芸娘身后抹眼泪。
芸娘看向进来的婢女,“何事?”
虽不及朝晖的派头,去也气场十足。
府里的下人知道,这位二老爷的妾室,是他们少爷的心头好。
老爷没了,可也没人敢得罪芸娘。
毕竟如今府里唯一的主子,是少爷。
婢女恭顺的将手中信函捧上,“姨娘,这是方才门房送来的,说是一个小叫花子拿来的,给您的。”
芸娘微惊。
给她的?
她在这世上,可没有一个朋友。
等等……
若说没有,也不尽然。
她原先住那房子的邻居,那位平阳侯府大房的夫人……
莫名其妙,王氏的脸在芸娘脑中一闪而过,芸娘狐疑的将信函接了。
扫了一眼封皮,抬手挥了挥,“好,你去忙吧。”
婢女恭顺退下。
封皮上,并未写字。
捏着信函默了一会儿,芸娘将信函扯开。
只一张信纸,薄薄的,芸娘纤长的手指将其展开。
笔迹正是王氏的。
她见过王氏的字,记得很清楚。
言简意赅,王氏要她踏踏实实住在这府里。
什么意思?
王氏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封信?
这里是平阳侯府,她为何要踏踏实实住在这里。
扫过信函上的字,芸娘将信函交给小丫鬟,命她烧了。
琢磨不清王氏的意思,却是到了第二次哭灵的时辰,芸娘收拾一番,带着府中上下,在苏蕴灵前哭灵。
苏阳已经醒来。
爱乐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响声,都像是一把尖刀,戳在他的胸口,疼的他上不来气。
当然,屁股也疼。
趴在床榻上,苏阳眼泪吧嗒吧嗒的落。
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愤怒。
不行!
他得去找大皇子问清楚了。
到底什么意思!
他爹明明是大皇子的追随者,为何大皇子登基,要杀了他爹!
念头一起,苏阳便再趴不住,翻身下地,抬脚就朝外走。
随从忙跟上,一脸紧张的道:“少爷去哪,芸姨娘吩咐,少爷身子虚,不让您去灵前,您的孝心,老爷知道,您莫要伤了身子。”
芸姨娘三个字传到苏阳耳中,他大步流星的步子蓦地一顿,转头,直直看向随从。
芸姨娘……
他最爱的女人,还是姨娘,他爹的遗孀!
真是特娘的令人心里不痛快!
随从嘴巴顿时紧闭,瞪大眼睛看着苏阳。
那个……
奴才说错啥了?
苏阳捏着拳,盯了随从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直到随从背心冷汗渗出,苏阳一言不发,转头又朝外走。
屁股太疼,走的一瘸一拐。
随从摸不着头脑,抬手擦了把额头冷汗,忙去搀扶,这次却是不敢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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