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颗金色行星外约七百万公里的地方,有一艘战舰。
那艘战舰与星河联盟绝大多数战舰的形状都不同,呈不规则的圆形,看着更像是一个堡垒。
又像是一颗直径百余公里的小行星。
钟声悠扬,来自极遥远的地方,事实上人类根本无法听见。
那颗太阳却听见了,骤然暴发,喷吐出难以想象的巨大火焰,瞬间将那颗金色行星吞噬。那艘战舰也受到了太阳风暴的影响,半开启的引力场导致的空间曲折里出现火一般的耀芒,光线穿过窗户,照亮了里面的世界。
战舰的内部空间无比巨大,就像是真实的星球。
一颗模拟出来的太阳在天空里东升西落,照亮着碧海与草原,还有生活在里面的人类。
如果让井九、沈云埋、西来以及谈真人看到那轮太阳,应该会沉默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有的人平静不语,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人沉默磨剑,有的人转身就走。
那轮太阳就是一个超微粒子化动力炉,只不过没有外壳,而且极其巨大,可以想象其功率可怕到什么程度。
原来人类文明比想象中走的更远。
那片深蓝色的碧海里有座小岛,岛中间有座火山,火山里有个温泉。
青山祖师与那位自称“飞”的浴衣少女,就在温泉边喝酒、下棋、决定整个人类文明的走向。
他们下的还是那盘五子棋。
四颗黑子已经连成一线,怎么补救都没有可能改变必输的结局。
按照五子棋的规则,有很多定式不被允许,但棋盘上的局面明显不属于那些。
浴衣少女撇了撇嘴,用气把额头的黑发吹的如西瓜皮般荡了起来,说道:“沈青山,你又耍赖。”
不管是星河联盟的人还是朝天大陆的飞升者,都不会这般直呼青山祖师的名字,但她是特殊的那个。
她伸手随意扒拉了一下,把棋盘上的那些棋子尽数扒乱,这局五子棋自然也就没有了胜负。
但有些事情总是要分出一个胜负,比如他们与井九之间的这场战争。
少女忽然说道:“谈真人与西来可以活着。”
青山祖师说道:“可以。”
少女说道:“如果景阳投降,也可以。”
青山祖师沉默了会,说道:“当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第二道钟声从遥远的宇宙深处响起,逆太阳风而上,落在燃烧的火球表面,然后被撞了回来。
那道钟声带动了太阳的火焰,再次吞噬了金色的行星,继而更加狂暴,把这艘巨大的战舰卷进了火舌里。
碧湖生波,继而沸腾,生出无数气泡,雾气瞬间弥漫在巨大的舰身里,填满了每个角落。
青山祖师说道:“看来那个故事里写的并非全然真实,谈真人的道法境界明显要比白家历代都要更强。”
“如果谈真人胆小如鼠,又怎会与他联手灭了白家千世根基?”
少女起身望向窗外遥远处那颗蓝色的星球,轻声说道:“这个人肯定够狠。”
“就算如此,他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为何敢敲响景云钟?按照那个故事里的说法,他应该会继续躲下去才对。”
青山祖师收起那四颗黑色棋子,起身走到少女身边,“所以我确实没有想到他会忽然出现,然后影响这个故事。“
少女平静说道:“他们是老乡,还是同年、战友,就像我们一样。”
青山祖师沉默了会儿,说道:“有道理。”
表面上风轻云淡,寂静无声,实际上隐藏着无数凶险,风起云涌,暗海生波。
那道钟声第三次响起,落在太阳上,激起数量更多的光浆,借着金色行星的引力,化作一道光箭,袭向这艘战舰。
战舰的引力场装置依然没有进入完全启动的状态,因为需要保证那道神识去往遥远的宇宙另一边,去监控那处战场的情况。
青山祖师手指轻弹,无数道剑光离体而出,将那些高温炽烈的光浆斩开,斩成无数碎粒,就像萤火虫一般散开。
“他是万物一剑,也是神明留下的武器,但不管是何种存在,终究是个死,思考事情习惯用计算的方式,却不明白算力有尽,天地无穷的道理。“
他收回视线,望向棋盘上乱七八糟的棋子,说道:”就算他把所有这一切都算到了,终究也是一个必败的下场。”
少女说道:“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但确实是事实。”
钟声继续响起,太阳越发狂暴,光浆如般,却伤不到那艘战舰分毫,直好渐渐淡去,似极了葬礼上的回响。
……
……
一万多艘战舰喷出艳丽的光焰,向着雾外星系外飞来,看着就像一道由燃烧飞剑组成的洪流。
那些飞升者无视极寒的宇宙,离开自己的战舰,向着小行星带高速飞去,看着就像数十颗明亮的星辰。
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真的已经相当伟大,就像此时的画面,称得上群星闪耀。
唯一有些无趣的是,人类今天要对付的敌人是井九。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意识海洋里掀起难以想象的巨浪,那道程序的数符散发出清光,仿佛凝成真实的光圈,套在他的手腕、脚踝以及颈间。
这些光圈就是新的承天剑。
承天剑是专门用来克制万物一的。
一道奇异的气息波动在宇宙深处荡起,从外而内,侵袭井九的道心,与他身体最细微的每一处开始共振,形成极其牢固、如锁定般的联系。
那道气息以及共振形成一道难以想象的宏伟力量,控制住他的身体,让他连伸出一根中指都无法做到。
“我会尽可能保住你的自我意识。”花溪对他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姑娘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眼神却有些明亮,似有几分可信。
井九没有注意,低着头在想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青山祖师布置的这个局以及花溪的出手都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始料未及不等于完全没有料到。
他对着烈阳号战舰里的数亿颗棋子推算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没有算到这些?
这些可能都在数学模型里,他都做了相对应的预案,只不过概率太低,他想的比较少。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他太过自信。
那枚戒指是朝天大陆与星河联盟的文明结晶、最高阶的神器,就像沈云埋一样,却不是他最警惕的新承天剑。
新承天剑不是戒指,不是手铐,不是手镯,甚至不是实物,是一段程序。
青山祖师居然变成了一个程序员,谁能想得到?
当然他不会认输。
按照事先便建立好的数学模型,他现在还有百分之七的胜利机会。
如果西来醒了,那就是百分之十七。
如果曹园也忽然醒了,那就可以再加三个百分点。
如果按照他最初的想法,通过今天的事情找到了雪姬,那胜利的概率怎么都能超过百分之四十。
当然,如果谈真人能够在祖星杀死祖师,那就是百分之百。
可惜的是,现在看起来老谈没能成功,好在他肯定藏着无数保命的手段,不需要担心他的死活。
现在他只需要担心自己的死活。
不是棋局里的死活,是真的死活。
无数粒极其微小、像孢子般的金光从井九的身体里散溢出来,那是仙气最细微的构成部分。
这说明他的道心已经失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乃至身体里的仙气,但在承天剑的束缚下,根本无法离开,甚至动都不能动,看着就像远古神话传说里,那些被天庭缚在斩仙台上、等着被千刀万剐的仙君。
满天繁星在高速聚拢,如宇宙大爆炸的逆向画面。
那些星辰是战舰,也是强大的飞升者。
有禅宗之祖,有陈屋山石人,还有很多在朝天大陆修行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是的,这个故事发展到此刻这个阶段,就连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往往也只能集体以“飞升者们”这四个字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浑身冒着仙雾的井九,在他们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楚。
他们视线里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朝天大陆最强的飞升者低着头,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正在失去最后的自主意识,变成新的景阳真人、崭新的恒星级别武器,或者名为死人。
就在这个时候,西来的声音响了起来:“真人,你觉得我能永恒吗?”
他的声音不再那般真诚、开朗而阳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非常漠然。
他的脸上也不再有笑容,毫无表情,就像变回了从前的那座雕像。
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尤其在这个时候,但他问的非常认真。
就像一个品学兼优的少年问自己的母亲,明天自己能不能把后面三年的物理书先看了。
井九回答的也非常认真。
哪怕他这时候意识有些混乱,很快便要死了。
“可以。”
虽然认真,但他没有想太长时间,甚至可以说不假思索,在电光火石间便给出了答案。
西来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真人,你还是这么喜欢骗人。”
一人问的莫名其妙而认真,一人答的也莫名其妙而认真。
花溪望向西来,有些意外。
李将军望向西来,有些微冷。
星空里的青山祖师也望向了西来,有些欣赏。
井九看着西来的眼睛,说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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