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一次江北之战北齐惨败之后,原本对自己以及北齐国力极有自信的姜无忌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因此哪怕这一次他((逼))不得已之下放手了很多兵权给姜小白,但是他内心里始终担心前线会出事。
正如韩钊所说,姜小白现在每天睡不着觉。
这句话半点也没有夸张,现在北齐的这位宣武皇帝,每每夜半就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坐在(床chuang)榻上发呆到五更天,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他便赶去乾元(殿dian)处理政事。
只论勤政二字,姜小白可以说是姜家有史以来最勤奋的皇帝,就算是赵家的成康皇帝,比起姜小白来也要逊色一筹,可是有些事(情qing)不是勤政就能解决的,南启几十万大军已经踏在了北齐的国土上,姜无忌没有半点办法能够快速把这些南启士兵驱逐出去,甚至于在每天夜里,他都会梦到赵七带着一排穿着青丘服的赵家宗卫,杀进了燕都城,杀进了乾元(殿dian)。
在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姜无忌才冒着犯忌讳的风险,把韩钊派到了前线,因为如果他不能随时知晓前线是个什么(情qing)况,这位宣武皇帝很有可能会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崩溃。
韩钊在姜小白面前微微弯下(身shen)子,声音平静:“雍王爷,陛下绝没有监军的意思,这一次老奴过来,只是为了做陛下的眼睛,替陛下看一看前线发生了什么事而已,绝不会干涉王爷任何举动。”
姜小白冷笑连连:“巧的很,监军正是做这个活的,你若是能够干涉本王举动,那你便不是监军,而是大将军了!”
这个在燕都城里无人敢惹的大太监在姜小白面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不过韩太监怎么也是年过甲子的人了,还是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脾气的,他仍旧陪着笑脸,对着姜小白苦笑道:“王爷,老奴知晓您对陛下有怨气,可是现在大敌当前,不是置气的时候,您现在是要帮着我大齐把这些南人赶出去,至于老奴,您只当不存在就是了。”
这些年姜小白被软(禁jin)在雍王府里,看起来一副安于农事的样子,但是他是出(身shen)北齐姜氏的天之骄子,少年时期便领兵与当时兵锋最盛的赵长恭交战,并且成功击退了赵长恭,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安心躲到宅子里去侍弄农田?
古来那些喜欢种地的,什么耕读传家的,大多都是酸文人,而他姜小白乃是实打实的武将,还是出(身shen)皇室的武将。
被姜无忌一言不合软(禁jin)了六年,他心中岂能没有怨气?
听到韩钊一番服软的话之后,姜小白心中怒意稍减,他坐回自己的主位上,闭目思索了片刻,然后沉声道:“韩钊,你在军中可以,但是只许看不许说,也不许你调动斥候营任何兵力,军中将领你也不许接触,如果被本王发现了,你立刻滚回燕都去!”
按理说,韩钊这种天子近侍,不管到了哪里,见到什么官,都要被当成祖宗一样对待,就算是姜小白这种亲王,该客气也是要客气的,不然等天子近侍回了京中,只要轻轻告你一状,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姜小白是个聪明人,这种人(情qing)世故他自然懂,但是懂不代表他愿意做。
他对韩钊不客气,就意味着他不怕死。
韩钊呵呵一笑,扬起大袖子对着姜小白弯(身shen)行礼:“多谢王爷体谅,王爷放心,老奴在军中一定老老实实。”
姜小白刚想挥手让这个老太监离开自己的帅帐,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陛下命令制造了好几年的火炮,有没有头绪?”
早先江北之战的时候,齐军曾经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根肃武炮的炮管,这个炮管宣武帝极为重视,在当年就命令匠人琢磨火炮的制作工艺,到如今已经整整六年时间了,再加上北齐早已经弄出火药,所以燕都那边多少制出了一些火炮。
当初姜无忌亲自去雍王府请姜小白出关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这个事(情qing)。
现在大战在即,姜小白自然要过问这个问题。
韩钊面露难色,低声道:“不瞒王爷,燕都那边的火炮的确弄出来了,威力虽然差强人意,但是(射she)程却很难提高,到现在最远也就是七八百步的距离,比(床chuang)子弩尚且不如,与南启的火炮相差甚远。”
姜小白脸色难看起来。
他当年是在临安城见过肃武炮是个什么样子的,六年前肃武炮刚出来的时候,赵显曾经亲自领着姜小白去见过火炮,那时候南启的肃武炮,(射she)程就已经在千步开外,前不久南启渡淮水之时,那些火炮的(射she)程更是到达了骇人的两三里地!
这种(热re)武器的对抗中,(射she)程就是一切,你威力再大,打不到人也没有用处。
韩钊说完之后,低下头,语气恭顺:“王爷,现在齐州这边是个什么(情qing)况,您总要说给老奴听一听,老奴好给陛下传信。”
姜小白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开口:“根据探子的(情qing)报,目前南启留了五万人左右留守徐州城,其余十多万人已经倾巢而出,全都在南边不远的兖州附近驻扎,面前赵宗显曾经给本王来过一封信,说约定开年之后再战,那时本王还怀疑他是在使什么计谋,一度小心谨慎的派出了不少探子探查,可是直到现在,仍旧没有见到南启的兵马出现。”
说到这里,姜小白看了一眼营帐外面的漫天大雪,低声道:“现在已经落了两天两夜的大雪,不仅是小道,就是官道也被封路了,这样一来,就是赵七他想动什么歪心思,也有心无力了。”
再这个时代,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是不可能作战的,因为哪怕将军正面遭遇,也会深陷大雪之中无力前进,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会举步维艰,更别提冲锋了。
兖州距离齐州两百多里,这个距离之下,就算赵显现在动(身shen),至多走个几十里地,大军就会被困在大雪里动弹不得了。
韩钊听完姜小白的话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轻笑道:“南人向来不耐寒,今年偏偏又是冷冬,看起来是天助王爷,王爷若是能够成功击退赵宗显,给我大齐争取一些制作火炮的时间,将来雍王府一脉,便是我大齐最大的功臣。”
姜小白冷冷的看了韩钊一眼,没有说话。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黯下来,没有了太阳的照耀,雪地也就不再是晶莹的白色,而是跟着黑夜一样变成一片漆黑。
齐州城的南边,隐隐有一排火把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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