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孔幼霜的话之后,赵显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从前世的角度来看,他赵显可以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平(日ri)里见到有人杀鸡都会起恻隐之心的那种,但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他见过了太多大风大浪,也亲手杀了太多太多的人,此时的赵显,跟另一个世界的他,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了。
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赵显闭目道:“或许吧,只是世恶道险,由不得本王做好人。”
片刻之后,赵显睁开眼睛,看向孔幼霜,语气平静:“过了这个年之后,军中便要打仗,本王没有功夫陪你这个小丫头玩耍,等孔家的人来了之后,你便乖乖跟他们回去,至于你的安全问题,本王会给衍圣公写信,想来衍圣公该不会难为你才是。”
这个孔家小妹笑嘻嘻的看向赵显,声音清脆:“王爷你太不了解我家了,父亲他既然要把我许给王爷,知道我跟着王爷离开之后,才不会派人出来寻我呢,他巴不得我早点嫁到肃王府去,给孔家换回来一点在临安城的资本。”
孔家虽然清贵,但是孔家人也是要入仕的,不可能窝在一个曲阜城里做山大王,哪怕是现在的北齐朝廷里,也有不少孔家的官员在,不过因为孔家的特殊(性xing),孔姓子弟往往不太可能去做京官,更不可能封侯拜相,大多是一个知府到顶。
赵显有些诧异,轻声道:“衍圣公说了,此战胜出,才会与赵家结亲,现在这仗还没有打……假若本王兵败,你又该如何自处?”
孔幼霜低声笑道:“既然我跟了王爷出来,那就是从孔家走出来了,此战若王爷胜,那我还是孔家的小妹,以后作为孔家人嫁进肃王府,若王爷兵败,那么幼霜也不用回到孔家,孔家自然会有另外一个“孔幼霜”因病早夭。”
孔幼霜说的这些,就是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传承许多年的原因之一,这些世家大族与后世的风投很像,他们会往各个势力,甚至在各个有潜力的年轻人(身shen)上投资,如果事成他们自然能够得利,若事败,他们会果断割断联系,做的毫不犹豫。
就拿孔幼霜来说,她既然跟了赵显一起走出孔家,以后便不再是孔家人了,若赵显这一次兵败,孔家便不会再认这个女儿,而是随便找一个借口,对外宣布幼霜小姐暴病而亡,彻底断绝与孔幼霜的关系。
甚至就连这一份《孔庙桧考》放入书架,他们也可以厚着脸皮,推的一干二净。
广交天下才能成其大,不近人(情qing)所以成其久。
赵显闷哼一声,微微冷笑:“这便是你们这些所谓世家的存(身shen)之道,为了求存,圣人说的仁义礼智信都可以弃之脑后。”
孔幼霜笑道:“圣人还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杖受大杖走,圣人尚且要明哲保(身shen),难不成王爷要我孔家忤逆圣人么?”
“圣人还说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呢,怎么孔家只学会了明哲保(身shen),没有学会为天下先?”
这就是儒教学问的圆通之处,在那些文官手里,不管怎么说,总能在四书五经里找到一个说法,怎么说全看他们一张嘴如何解释罢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帅帐门口传来了赵希的声音:“王爷,军中将士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大将军命末将前来通知王爷。”
赵显挥了挥手:“告诉王霜,本王马上就来。”
“是。”
赵希退去之后,赵显回头看了一眼孔幼霜,微微叹了口气:“既然衍圣公把你丢到了本王(身shen)边,本王也不会薄待你,你先在这帅帐里待着,稍后本王会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等本王回来之后,再给你安排一个住处。”
“我跟王爷一起去。”
孔幼霜从未见过十数万人的军队集结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因此有些跃跃(欲yu)试。
赵显凶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不知道兵者死生之地也?给军中兄弟瞧见本王随(身shen)带着一个女人,像什么话,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孔幼霜被赵显凶恶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双手背在(身shen)后,乖乖的点了点头。
赵显转过头对着一个宗卫吩咐道:“看着她,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她离开帅帐半步。”
“是。”
赵显交待完之后,负手离开了帅帐,外一个亲卫的指引下,朝着大营的校场走去。
此时,王霜麾下的十多万将士,除了轮值看守营门以及四周的将士,还有分布出去探查消息的斥候营以外,其余将士都聚集在了校场之中,火头军们在校场中间堆砌起了一口又一口灶台,开始生火做饭。
一个人吃饱,是很简单的事(情qing),一个人想吃好,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多就是辛苦一点去猎个兔子而已,可是整整十多万人想要吃饱,本就是一件顶天的难事,想要吃好,久更是难上加难。
在赵显的吩咐下,这十多万将士都要每个人有酒有(肉rou),本就是极为困难之事,好在王霜所部过淮河以来,注意搜罗食材,沿路有购置了不少猪羊之类,此时,整个校场上尽是烟火气,不时有猪羊的惨叫之声传来。
更有甚者,还有从徐州败军手里夺过来的一些不堪再用的老马,也在宰杀之列,整个校场上,都弥漫了浓厚的血腥气。
火头军们也不再用粗粮杂粮应付将士,而是罕见的取出精细的白米白面,在各自的灶台上准备着吃食。
赵显在一个亲卫的带领下,才在校场的中心位置找到了王霜,这会儿王霜手里正拿着蓝火酒,跟军中的一应将官把酒言欢。
见到赵显来了之后,王霜脸上的笑意收敛,连忙起(身shen)就要给赵显行礼,只不过还不等他站起来,赵显就摆了摆手:“今(日ri)除夕,大家都是袍泽兄弟,用不着这些虚礼了。”
说着,他对着那些准备跟着站起来的将官也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原本今天该是阖家团圆的(日ri)子,不是因为本王,兄弟们应该是在自己家中,与妻儿父母一起才是。”
王霜潇洒起(身shen),对着赵显笑了笑:“王爷这是什么话,从前成康朝之时,咱们哪怕在家里过年,也要时刻担心齐楚两国会不会打进来,现在咱们能光明正大的在齐人的地盘上过年,那是我辈武人的荣幸才是。”
听到王霜这么说,其余将官纷纷点头,都是大笑连连:“大将军说得对,从前这些齐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今以后,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以后,咱们不止要在兖州过年,还要去他们的燕都城过年!”
赵显从桌子上端起一个酒杯,倒满蓝火酒之后,敬了这些将官一杯,声音肃然。
“无论各位怎么说,今年是委屈各位了,不过本王可以保证,明年咱们一定可以回江南过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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