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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围剿(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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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琴台街道派出所后花崇和柳至秦立即驱车往市局赶。
    “吕可和罗行善的联系已经找到凶手的作案动机现在算是比较明确了——肯定是为满潇成报仇。但凶手到底是不是满国俊这一点我暂时还没办法判断。”路上堵得有些严重花崇不耐烦地拍着方向盘“凶手相当偏激思维也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想杀的肯定不止吕可、罗行善两人。而且‘他’两个晚上就连续杀了两人作案频率非常高现在必然已经盯上新的目标了。”
    柳至秦腿上放着笔记本显示屏上亮着三个程序框——华勇贵不知道满国俊的近况派出所也查不到效率起见他只好自己动手了闻言头也不抬道:“凶手盯上的应该都是不用为满潇成的死承担责任的人。”
    “没错!”警车龟速往前挪花崇说:“在凶手看来如果吕可不让满潇成送自己进小区如果罗行善不耽误那十来分钟满潇成就不会出事。满潇成死在极大的痛苦中开发商、物业甚至是建材公司都承担了相应的赔偿、抚恤责任但其他将满潇成推向死亡的人却还安稳无事地活着派出所甚至想方设法保护他们。凭什么?凶手一定会想难道这些人就不用为满潇成的死负责吗?在法律法规上没有责任在道义人伦上就没有责任吗?一命赔一命他们必须偿命!”
    柳至秦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侧过脸看花崇温声提醒:“开车的时候不要沉浸在凶手的心理里。”
    花崇这才发现自己握方向盘握得太用力了骨节泛白手背上显出青筋表情说不定都有些狰狞。
    以前也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一开始进行犯罪心理分析就会情不自禁地情投入进入嫌疑人的角色中。
    但好像没有被人如此提醒过起码没有被柳至秦这般不容反驳地提醒过。
    柳至秦过去其实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但绝对没有带着命令的语气让他“要”怎样“不要”怎样。
    这话听上去就像柳至秦在跟他说——不准。
    花崇脑中像过了一道微弱的电暂时放下案子顺着车流往前方滑去自问道:我刚才是被命令了吗?被要求了吗?被管束了吗?
    如此一想就不由得往右边瞥去一眼。
    柳至秦迎着他的眼神“嗯?”
    “没什么。”他摇摇头目视前方右手空出来假装不在意地摸了摸下巴。
    柳至秦没有转回去实质般的目光仍然停在他脸上。
    他感到右边脸颊就跟被火烘着一样有些发烧。
    正想扬手帮柳至秦将脸转回去再说上一句“认真做你的事看别看我”就听柳至秦说:“花队有没有坐你副驾的人跟你说过你这个动作很帅?”
    花崇还没伸出的手顿住了维持着摸下巴的姿势不过这个姿势维持得有些僵硬。
    “对就是这个动作。”柳至秦笑“开车的时候一边沉思一边下意识摸下巴。”
    花崇连忙放下手唇角止不住地上扬笑意从微垂的眼尾流露像滑过了一道光嘴上言不由衷地说:“帅什么帅?开车摸下巴违反交通规则还帅?”
    “哪条交通规则说开车不能摸下巴?”柳至秦身子一倾靠近了些。
    花崇居然被问住了。
    他在特警支队开过战车在西北开过彪悍的军车车技没得说也熟悉一些常见的交通规则但“开车能不能摸下巴”这一条他还真不知道。
    “驾驶员摸下巴属于分神行为有可能酿成事故。”柳至秦轻声说“如果被发现会被罚款200元扣4分。”
    花崇“啧啧”两声“我信了你的邪。接着往下编啊。”
    “驾驶员不能分神摸下巴。”柳至秦说着伸出右手趁前面路况不错火速在花崇下巴上揩了一把。
    花崇:“……”
    “但驾驶员特别想摸下巴的时候副驾可以帮驾驶员摸下巴。”柳至秦说。
    花崇有一瞬间的走神喉结上下一滚然后右手抬起一下子掐住柳至秦的后颈急着扳回气势“骚扰驾驶员扣12分罚款600元重新学习!”
    柳至秦佯装震惊“这是哪条交规?”
    “我定的交规。”花崇收回手不给柳至秦驳斥的机会正色道:“别闹了小柳哥时间紧迫刚才说到哪里了?”
    柳至秦将车窗滑下一半在冷风中眯起眼过了十来秒才说“刚才在分析凶手的动机和下一个目标。”
    花崇脸色略微一沉“凶手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
    “嗯。”柳至秦点头嫌冷又把车窗关上“吕可和罗行善已经遇害了我们等于是从答案倒推出了问题这才了解到凶手的作案动机。凶手的思维很极端且匪夷所思现在要站在‘他’的角度猜‘他’下一个目标是谁这太困难了。‘他’对吕可和罗行善的恨意在逻辑上虽然成立但‘他’这个逻辑其实非常荒唐辐射面也很广。照‘他’的逻辑造成满潇成死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吕可接受满潇成的好意导致满潇成死亡罗行善耽误时间导致满潇成死亡。那前一个客人的目的地在市妇幼保健医院附近满潇成送完这名客人转头就接到吕可这名客人是不是也该死?当然该死如果客人不去市妇幼保健医院满潇成就不会往那儿开不会遇上吕可。往更远处推满潇成车上有一把伞如果没有这把伞满潇成就不会去送吕可就不会死这把伞是谁给满潇成的这个人该不该死?也该。还有吕可曾经告诉华勇贵当天晚上她之所以不乘公交而是选择打车是因为遇上了难缠的病人感觉特别累这名患者该不该死?在凶手看来当然也该死。”
    “这就是个逻辑黑洞其中的每一个‘理’都是‘歪理’。”花崇说:“但对身在其中的人来说却是‘正确的道理’越想就会陷得越深越容易被说服。凶手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他’完被自己说服了而杀人带来的报复快感驱使‘他’继续作案旁人与满潇成之间随便一点细微的联系都可能成为‘他’动手的依据。”
    柳至秦食指曲起抵着额角“必须尽快找到满国俊——不管他是不是凶手。”
    “满国俊是个关键人物。满潇成没有结婚母亲向云芳已经去世要说作案动机满国俊是最有动机的人。”花崇在红绿灯处拐弯“如果他不是凶手找到他可能也能得到一些重要线索。”
    回到市局花崇立马把重案组、法医科的成员叫到会议室言简意赅地告知了在“金兰花园”、琴台街道派出所了解到的情况。
    张贸听得咋舌“这……这……如果为满潇成报仇就是凶手的动机那‘他’也太变态了吧?是个疯子吗?既然已经有了明确的事故责任划分‘他’为什么不去找开发商?不去找物业?杀害吕可和罗行善算什么?暴雨夜被检查出问题的玻璃从高空坠落砸死了从下面经过的行人这是典型的天灾人祸啊!天灾先放一边人祸摆明了是三方不作为造成和吕可、罗行善有什么关系?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罗行善虽然轴了些但也是依照规章制度办事。‘他’有什么理由杀害他们?”
    “对一个连环杀手来说‘理由’只需要说服自己不需要让旁人理解。”花崇视线在会议室里一扫语气突变“但我们必须尽量去‘理解’因为如果不能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赶在‘他’再次动手之前从‘他’的思维出发拟出‘他’的目标就肯定还会有人遇害。现在我叫你们来开这个会就是想让大家集思广益分析凶手的心理。张贸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变态就是个疯子‘他’选中吕可和罗行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他’认为他俩与满潇成的死有关却没有得到惩罚。‘他’为什么不找真正负有责任的人?第一因为那些人已经付出了代价第二‘他’暂时没有能力对他们动手。”
    徐戡皱着眉“这种分析不容易进行凶手对满潇成的了解远超我们‘他’熟悉他身边的人和事五年之后才开始实施报复说不定是用了五年时间来锁定目标我们可能只能追着‘他’跑。”
    花崇“啪”一声放下笔“那就从满潇成当初供职的出租车公司查起。”
    “出租车公司?”张贸问:“花队你凭什么确定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在出租车公司?”
    “我不确定。”花崇摇头“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轨迹无非围绕着家庭和工作单位。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谁根本说不清楚随机性很大。但与满潇成接触最多的除了家人那肯定就是同事……”
    说到这里花崇突然一顿揉了揉眉心纠正道:“不还有医院。向云芳当初住在四院四院也要去详细查一下。我个人判断凶手现在盯着的人不是满潇成以前的同事就是满潇成在四院接触过的医护人员。以凶手的逻辑这些人做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导致满潇成出现在‘金兰家园’的玻璃大厅下。”
    “蝴蝶效应吗?”徐戡说。
    “不。”花崇摇头“是扭曲的杀手理论。”
    “那满国俊呢?”徐戡又问:“我们现在这种找法和大海捞针也没差多少如果能找到满国俊……”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柳至秦大步走进来弯腰伏在花崇耳边道:“发现满国俊了他没有离开洛城目前住在一所养老院里。”
    满国俊今年才62岁却已经在两年前住进了位于明洛区的一所高档养老院。
    养老院滨湖而建绿化搞得堪比森林公园配套设施一流入住的费用也高得离谱能住进来的老人家境都相当殷实。
    满国俊已经很久没做过一份像样的工作了以前在温茗镇的时候靠给人看游戏厅、录像厅、台球室赚些钱后来到了洛城又去餐馆打工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钱勉强维持生计还行住高档养老院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唯一的儿子满潇成在一场高空坠物事故中惨死小区赔了一笔对他来说堪称“天文数字”的巨款并且承诺承担妻子向云芳的部治疗、护理费用。一夜之间他有了享受舒适生活的资本。
    “这所养老院很注意保护客户们的隐私对富有的老年人来说等于一个世外桃源。”在养老院的接待处完成一系列交涉柳至秦转身对花崇说:“我查到满国俊在前年也就是向云芳去世那年就住进来了。难怪华勇贵不知道他的行踪还以为他已经回温茗镇去了。”
    “他倒是潇洒。”离开接待处花崇拉开警车的门“满潇成去世之后满国俊没有为向云芳的病出过一分钱如今却花着向云芳的丧葬礼和满潇成的赔偿金在这儿‘安度晚年’。上车去会会他。”
    从接待处出发警车沿着安静的林荫小路行驶了十几分钟才在一所白色的西式小楼前停下。
    小楼前的花园里有个白发苍苍的男人正拿着喷壶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水听见响动立即望向花园外的小路。
    正是满国俊。
    他的气色看上去比照片上好了许多穿着打扮也显出几分贵气似乎过得相当安逸。
    花崇从车里出来本打算就在这里跟他聊聊但看他一派闲散的模样突然改变了注意将他“请”到了市局问询室。
    满国俊很茫然并不清明的双眼左右转动极其不安的样子“你们什么意思啊?抓我一个老头子干什么?”
    柳至秦正在调取养老院及其周边的监控视频花崇便略过了“案发时你在哪里”之类的问题问道:“吕可和罗行善被人杀害的事你听说了吗?”
    闻言满国俊似乎更加茫然了嘴唇动了几下才问:“这和我有有什么关系吗?”
    花崇凑近几分“你还记得这两个人吗?”
    满国俊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花崇摆出两张照片推到满国俊面前“五年前满潇成出事的时候他们一人住在‘金兰家园’一人在‘金兰家园’当保安。想起来了吗?”
    满国俊眉头深锁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喃喃道:“是他们……”
    “你见过他们。”花崇放缓语气“是在哪里?派出所还是‘金兰家园’?”
    满国俊惶惑地抬起头手指放在吕可的照片上“我儿子是因为送她回家才被玻璃砸中。”
    “谁告诉你的?”
    “我在派出所听到的。”满国俊手指发抖“她她自己说的。”
    “那你恨她吗?”花崇问“既然你知道满潇成是因为送她回家才出事也该知道他们在进入小区时被保安罗行善阻拦了十多分钟。”
    满国俊缓慢地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忽视了前面一个问题低声说:“知道都知道。”
    花崇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那你恨他们吗?”
    满国俊脸上的皱纹抽动起来“我恨他们做什么?”
    花崇顺着凶手的理论说:“他们的行为间接害死了你的儿子满潇成。”
    满国俊看上去很困惑顿了大约半分钟才说:“但玻璃砸下来不是他们的错啊。那块玻璃来自公共区域况且况且……”
    “况且你已经得到了一笔赔偿金。”花崇帮他说完“在你心里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了?”
    满国俊似乎有些尴尬眼皮耷着目光不断往下方扫“人已经去了我除了争取些赔偿金还能做什么?我去恨吕可和这个保安能让潇成活过来吗?他已经走了啊。”
    花崇靠上椅背抱臂仍旧盯着满国俊心头却多了一丝疑惑。
    满国俊的反应稍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这种偏差并不明显一时半会儿他也判断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你们今天抓我来是怀疑我杀了那两个人?”满国俊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摇着头说:“我一把年纪了就算心里真的有恨也没有能力杀人啊。”
    论杀人的能力满国俊不缺这一点毋庸置疑。花崇更在意的是他似乎没有特别强烈的复仇欲。
    可除了他还会有谁会那么疯狂地为满潇成杀人?
    花崇感到眼前是一片浓雾吹散一重还有一重层层叠叠将真相包裹在其中。
    只要有耐心毫无疑问能找到真相但这个案子却不能拖。
    花崇迅速改变思路又问:“你们一家以前在温茗镇生活是因为你妻子向云芳被查出身患重疾才不得不到洛城接受医治?”
    满国俊抬起手在额头上摸了摸没有与花崇对视“算是吧。”
    “算是?还有别的原因?”
    “我们……”满国俊好像很不愿意说起过去的事在座椅上动了一会儿意识到这里是市局才不得已开口“我们早晚得离开温茗镇。”
    花崇直觉此事与满潇成有关“为什么?”
    满国俊开始频繁地挠脖子和后脑“潇成想到主城来找工作说主城的就业机会比温茗镇多也更公平。”
    在小镇里长大的年轻人向往大城市这很正常但让满国俊难以启齿的原因是什么?
    花崇冷静地梳理着思路试探道:“和温茗镇相比主城的确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但你好像不愿意满潇成到主城来?”
    满国俊连忙摇头“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他那么大个人了我难道还能管住他?”
    “但你刚才表现出来的就是‘不愿意’这种情绪。”花崇悠悠道。
    满国俊哑然“没没有的事!”
    “在你们家来洛城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花崇说:“因为这件事你们不得不离开温茗镇?”
    问询室陷入沉默满国俊低着头眼珠转得很快花崇浅浅的指甲敲击着桌沿发出如精确秒针一般的声响。
    满国俊吸了口气说:“潇成念过大学读的是师范刚毕业的时候在镇里当过老师教教数学。”
    花崇凝眸“数学老师?那为什么会离职当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这是客观的行业现状当然也不乏特殊情况。但特殊情况意味着背后有特殊的原因。下岗工人努力再就业考取驾照之后成为“的哥”不是新闻而企业高管放弃令人羡慕的工作成为出租车司机就是新闻。老师的工资也许比不上企业高管但人民教师的社会地位不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又当过教师的人突然离职开出租理由是什么?
    “当老师辛苦尤其是当中学老师。”满国俊给出的理由显然无法让人信服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垂眸盯着桌子。
    花崇在心里记下这个疑点“你在洛城生活多少年了?”
    “七年。”满国俊这回回答得干脆。
    “也就是说满潇成在洛城跑了两年出租车?”
    “不刚到洛城来的时候他在一家公司工作。是后来才去开出租车。”
    花崇问:“什么公司?”
    “我不清楚。”满国俊语气生硬“他从来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
    “照你的意思你们父子二人的关系比较一般?”
    满国俊身子先是向前一倾接着很快缩了回去眉心皱紧又松开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分秒间的小动作落在花崇眼中立即有了解释——他的第一反应是否定第二反应是不该否定。
    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反应?花崇半眯起眼认真地琢磨起来。
    “他比较亲他母亲。”满国俊说“儿子不都是更亲近母亲吗?”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花崇站起来走到门边低声道:“有什么发现?”
    “吕可和罗行善遇害的时候满国俊都不在养老院。”柳至秦说:“最近一个月里监控拍到满国俊六次在下午离开养老院彻夜不归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到养老院。”
    “彻夜不归?”
    “嗯!彻夜不归!”柳至秦犹豫了片刻说:“我其实有些意外。在看到这些监控之前我一直觉得满国俊虽然有作案动机但和我们做的犯罪侧写有差距他不像是一个会为儿子复仇的人。但监控推翻了我一些想法他一个住在养老院的孤寡老人为什么会彻夜不归?这没办法解释。”
    花崇回过头对上满国俊的目光。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满国俊迅速移开眼缩着肩背一副事不关己却又忐忑不安的模样。
    花崇回到座位上声音冷了几分“你独自离开养老院之后去了哪里?”
    “嗯?”满国俊就像根本不理解这个问题“什么去了哪里?”
    花崇摘下耳机扔在桌上“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在那所养老院里住了两年不会不知道院里监控设施完善吧?最近一个月你数次夜不归宿原因是什么?”
    满国俊这才变了脸色。
    “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满国俊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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