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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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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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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人吗?”
    李鸿章沉吟片刻,说:“门生平日对人才留心不够,一时想不出了。”
    曾国藩笑着说:“此人远在千里,近在眼前。”
    “恩师指的是门生?”李鸿章大吃一惊,浑身血液立即沸腾起来,脸和脖子都涨红了。
    “少荃,我早已想好了,你才大心细,劲气内敛,现又统率淮军人上海,你才是最合适
    的苏抚人选。今日送你走,我明天就拜折保荐你。”
    这是李鸿章几分钟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他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用两只充满着
    光彩和泪花的眼睛,无限感激地望着胜过父亲的恩师。
    “何桂清的事,你说对了。有人劾他,也有人保他。前几天皇上询问我的看法,我奏了
    这样两句话:‘疆吏以城守为大节,不宜以僚属一言为进止;大臣以心迹定功罪,不必以公
    禀有无为权衡。’看来何桂清在世之日不久了。”曾国藩仍以平淡语气说,“薛焕固然与何
    桂清为同党,但此人与恭王关系极其亲密。撤了他的苏抚,却依然叫他以钦差大臣经办东南
    沿海及长江沿岸通商交涉事务,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管理。你想想,若无恭王在后作靠出,
    薛焕能得到这个肥缺吗?少荃啦,我告诉你,说不定薛焕正是恭王安在上海的耳目。”
    “恩师,门生明白了,既然薛焕已卸去抚篆,专办商事,门生也无必要开罪他,将他供
    起来,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李鸿章的脑子一点就通。
    曾国藩轻轻颔首,继续说:“吴煦长期控制江海关,执掌上海财权,此人在经营上很有
    一套。听说这次他竭力主张请湘军进上海,又是他拿钱出来租洋船。这表明吴煦与何桂清有
    别。这个财神爷你要用。你一任苏抚后,便奏请恢复吴煦藩司兼关道之职,将他紧紧拴住。
    “恩师,我明白了,不仅对薛焕、吴煦是这样,对上海、江苏官场原则上也是这样,只
    要不是死心踏地跟着何桂清与我们作对的,门生一律都让他保持原官不动,以便稳定人心,
    一齐对付长毛。”李鸿章真不愧为他恩师的高足,他能很快地举一隅而反三隅。
    “正是这个意思。”曾国藩高兴地说,“看来你今后可以做个称职的巡抚。”
    “恩师,门生尽管授道员一职多年,但其实没有做过一天地方官,蒙恩师提拔,不久就
    要做巡抚了,门生心中究竟没有底,不知要怎样才能不负恩师的期望。”
    “少荃,你问得好。我今天择其要端说几条,你要好好记住。”曾国藩以手梳理胡须,
    沉思片刻,不紧不慢地说,“督抚之职,一在求人,一在治事。求人有四类,求之之道有三
    端。治事也有四类,治之之道也有三端。求人之四类,曰官,曰绅,曰绿营之兵,曰招募之
    勇。其求之之道三端,曰访查,曰教化,曰督责。采访如鸷鸟猛禽之求食,如商贾之求财;
    访之既得,又辨其贤否,察其真伪。教者,诲人以善而导之;化者,率之以亲身。督责,如
    商鞅立木之法,孙子斩美人之意,所谓千金在前,猛虎在后。治事之四类,曰兵事,曰饷
    事,曰吏事,曰交际之事。其治之之道三端,曰剖析,曰简要,曰综核。剖析者,如治骨角
    者之切,如治玉石者之琢。每一事来,先须剖成两片,由两片而剖成四片,四片而剖成八
    片,愈剖愈悬绝,愈剖愈细密,如纪昌之视虱如轮,如庖丁之批隙导窾,总不使有一处之颟
    顸,一丝之含混。简要者,事虽千端万绪,而其要处不过一二语可了。如人身虽大,而脉络
    针穴不过数处;万卷虽多,而提要钩玄不过数句。凡御众之道,教下之法,要则易知,简则
    易从,稍繁难则不信不从。综核者,如为学之道,既日知所忘,又须月无忘其所能。每日所
    治之事,至一月两月又综核一次。军事、吏事,则月有课,岁有考;饷事则平日有流水之
    数,数月有总汇之帐。总之,以后胜前者为进境。这两个四类三端,时时究之于心,则督抚
    之道思过半矣。近日来,我纵观前史,总结出这样两句话:盛世创业之英雄,以襟怀豁达为
    第一义;末世扶危救难之英雄,以心力劳苦为第一义。少荃,我辈当此危难乱世,要做英
    雄,舍劳苦之外没有捷径,切不可以巡抚位高权重而稍有松懈。”
    这一番教导,使李鸿章对眼前这个恩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有“仰之弥高,钻之弥深,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之感。他深知这正是恩师一生的真才实学所在,可供自己一生学之不
    尽,用之不竭,遂如吸墨纸似地,将每字每句都一一印在心上。
    这时,江面上汽笛长鸣,七艘洋船就要一齐起锚了。钱鼎铭走上三楼,对曾国藩说:
    “大人,洋船在催李观察了。”
    “好,我们下去。”曾国藩和李鸿章并肩走下酒楼。五千淮军已全部上了船,送行人员
    列队站在码头上,不断地挥手致意,单等李鸿章一到便开船。曾国藩把李鸿章送到跳板边,
    李鸿章一再打躬,请恩师止步。
    “少荃,上船吧,祝你一路顺风!”
    “恩师山之恩德,海之情谊,门生没齿不忘!”李鸿章又一弯腰,发自肺腑地感谢。他
    正要转身上跳板,突然被曾国藩叫住了:“少荃,忘记告诉你一件大事了。我今日送你去上
    海,好比嫁女一般,岂能无一点嫁妆?我再送你三个营:杨鼎勋的勋字营,郭松林的松字营
    和程学启的开字营,共一千五百人,随后就到。”
    李鸿章先是欣喜,接着便是不安。他很快地调整了感情的变化,露出满脸笑容来:“门
    生深谢恩师的厚待!”说完,转身踏着跳板向洋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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