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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烟云乱 同根何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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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世纪初,国家还没有颁布明令禁止军队参与商业活动的条文。所以,在其他的部门都纷纷利用手上的各种权力谋取利益的时候,本应只是负责保家卫国的部队也不甘人后,做起了生意。
    九十年代初期开始,在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一大批部队参与经营的宾馆旅店,这些宾馆大多数都属于军管区域,普通警察根本就无权进来检查办案;且由于军方的背景,敢于在这些宾馆闹事的人也着实不多;而军方本身为了商业利益考虑,也对自己旗下的产业给予了特殊的保护。
    所以,在有意与无形之间所创造的这些先天条件,就让那些具有军方背景的宾馆像是电影中的和平饭店一样成为了超越于法制与地下秩序之外的一片乐土,最终转化为滋生嫖娼,卖淫,赌博,吸毒等各种非法活动的绝好土壤;同时,也成为了江湖中人躲灾避祸的天堂。
    当时在我们市,就有这样一家军方背景的酒店。
    在动手办蛤蟆与幺鸡之前,我们兄弟已经预测到了事情的结果。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明摆着挑战三哥的行为,一旦做出之后,就再也没有退路,等待着我们的必将是三哥残酷而迅速的反击。
    所以,我们早就在属于市军分区的一家酒店里面开好了房间。这家酒店位于军分区宿舍大院的一角,是以前的招待所改建而成。不算非常高档,但是处于城郊结合部,人流量不多,不仅易于隐藏行迹,而且绝对安全。
    当晚办完蛤蟆之后,我和小二爷、地儿、胡玮、元伯、鲁凯、周波、简杰等人就直接开车从溪镇来到市里,住进了各自的房间。
    有些时候,我会分不清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性格。
    比如说,几个小时前,我能够无比残忍的用火将蛤蟆的手烧成了焦炭,却依旧面不改色。
    但进房子之后,当我打开电视,听见了张国荣演唱的那首《当爱已成往事》的时候,却引起了我极大的感触。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过去二十多年,三哥对我所有的好,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的回放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一夜,铺天盖地而来的愧疚和悔恨吞噬了我,我翻来覆去,辗转很久,方才沉沉睡去
    本来按照小二爷的安排,办完蛤蟆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关掉手机,换上事先早已买好的新卡。但是那晚的我太过于心不在焉,没有记得这件事。
    所以,一大早,我就被一阵紧接着一阵,毫无罢休之势的电话铃声惊醒了过来。
    电话是明哥打过来的,望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号码,我却呆呆的坐在床头,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挣扎了很久之后,这才鼓起勇气按下了接听键。喂,小钦!电话刚刚接通的瞬间,里面就传来了明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但是语调中,却明显失去了往常通话之后的那种亲热与随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明显的压抑沉重。
    明哥才叫出一声明哥,我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电话里面,双方都是一片沉默。
    良久过后,耳边再次传来了明哥的声音:小钦,听我一句,收手吧!你和他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啊!
    明哥声音极度的低沉沙哑,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滴水未进的旅人。
    无言以对的我,心里传来了一阵酸楚。
    是啊,我和三哥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怎么就走到了今天你争我夺,以死相拼的这一步?既然注定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年我们,又何必当兄弟!
    我想岔开这个让自己倍感难过却又回答不了的问题,对着电话说道:
    明哥,你还好不?
    小钦,我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兄弟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地开开心心在一起。小钦,你收手好不好?只要你和义色没得事,我皮铁明死了都没有关系的。明哥的话里面带着极大的情绪,这种情绪也从电话里面再次的感染了我。
    我多么想答应明哥,告诉他,好的,我收手,今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做兄弟。
    只可惜,心底却有另一种声音始终都在提醒着我:血已经流了,仇已经结了,所有的难看都已变成现实,走到了现在这步,事态已经失去了控制,我和三哥,回不去了。
    这个道理,明哥难道你不明白吗,既然明白,明哥,你又何苦继续拖泥带水,让彼此更加为难?
    暗自苦笑一声之后,我的话题再次一转:明哥,这个电话是自己打的吧?老大晓得不?
    这次轮到了明哥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明哥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重感情的好人。只是现在,对于感情的那份执着却模糊了这个聪明人的心智,让他没有看清,或是不愿意去看清眼前残酷的现实。
    忍了好久,我终于艰难的张开嘴,对着电话,说出了一句让我们彼此都心如刀割的话来:明哥,到了这一步。我要收手,老大会放过我吗?明哥,你心里明白的,我和老大都收不了手了!
    说完之后,不待明哥回答,我就飞快的挂上了电话,并掀开电板,抽出了原本的旧卡。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泪如泉涌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是一个人呆呆的躺在床上。内心的两种念头在剧烈交战,理智告诉我,现在的做法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正确的选择;情感却又告诉我,我正在亲手葬送着一份多么可贵的东西。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心力交瘁,郁郁不乐的我却又接到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让我明白过来,自己这一整天的考虑是何等的多余,又是何等的幼稚。
    我们都没有呆在九镇,但是手下却还有着不少的小弟。他们一整天都在为我们四处搜寻着幺鸡的下落以及三哥方面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直到晚上十点多钟,当所有人都认为再也打听不到任何情况的时候,三哥却偏偏出现在了九镇。
    这一次,三哥没有再留丝毫情面,他的出现,带着雷霆之势!
    除了明哥、武晟、袁伟三人没有到场之外,幺鸡、牯牛、癫子、阿标、鸭子、缺牙齿、团宝等三哥团伙的全部核心人物,都基本随着三哥一起出现,除此之外,还有两辆坐满了人的中巴车。
    所有的人和车都直接开到了我们迪厅门口的大坪地里,下车之后,人们就纷纷拎着手上各式各样的家伙冲进了我们的迪厅。
    整个过程之中,三哥本人并没有现身,但是他那辆让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别克车,却始终静静的停在了一旁。
    由于我们都不在,当天负责迪厅具体事务的是胡玮和元伯手下的几个小弟,三哥的人也并没有太过于难为他们。赶走了所有的客人,再把一帮小弟们踢打了一番之后,就用刀枪顶着他们的脖子,摁在了角落。
    接下来,三哥的人砸烂了我们的迪厅,所有的设施和器具都被砸的粉身碎骨,一片狼藉。我们六兄弟千辛万苦才落下的这份心血就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成为了一片废墟。
    临走之前,幺鸡还对着我们迪厅的招牌放了一枪,然后告诉一个叫做陈辉的小弟,要他转告给我:胡钦对我打了两枪,还欠一枪!
    我们都想过三哥会报复,想过他会办我们其中的某个人,甚至也想过他会对我们的迪厅做出一些什么。但是,我们确实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我们共同生长的这片土地上,会在所有居心叵测,暗中期望我们翻脸的有心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砸掉了我们的产业。
    本来,我们兄弟和三哥之间的龃龉,早已经在道上有了一些风言风语的传言存在,只是谁也不能真正的去证实。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悄悄的发生在私下,知道详情的仅限于有数几位当事人而已;所以,传言一直也只能是传言。
    但是,从这一晚开始,情况完全不同了。众目睽睽之下,义色和他的手下,亲自动手砸掉了最得他喜爱的小弟胡钦的迪厅。
    这个行为,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点,传言就是事实。
    九镇六帅确实和义色已经分道扬镳,化友为敌!
    如果说之前的私下行为,还让我隐隐觉得和三哥之间依旧残留着一丝和解可能性的话,这一晚三哥的举动,则完全熄灭了我的最后幻想,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他是铁下心要办掉我以及我所有的兄弟。
    当冲突以这样严重的手段开始公开化的那一刻,势必将会波及到九镇的每一个流子,原本的江湖秩序也会重新洗牌,所有的人都会在这样的形势之下选择自己所站的队伍。
    而以往只会存在于当事人之间,私底下全部的劝解、斡旋、试探以及阴谋等等手段,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唯一留下的一条能供我和三哥双方选择的路,就只有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了。
    因为,这场仗,无论是三哥,还是我们,谁都输不起!
    我的心底终于真正接受了与三哥决裂的这个事实。
    这也让我第一次产生了直接针对于三哥本人,以及将他的势力彻底铲平的报复之心!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我和小二爷、地儿都呆在宾馆里面,谈论着具体的对策,当开始大概有了些眉目的时侯,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我的手机号码是新换的,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连武昇和袁伟都不知道。早在办蛤蟆之前,我们兄弟就已经商量过,既然武昇和袁伟还在跟着三哥吃饭,于公于私,这些事都还是不把他们牵扯进来为妙。
    所以办蛤蟆的行动也是我和小二爷、地儿三个人私下进行,武昇袁伟并不知情,甚至他们两个原本可能都还不太清楚我们和三哥之间的冲突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但是,通过砸我们的迪厅,三哥选择了把所有一切都公之于众,听到消息的武昇也就从我们手下的口中问到了我的号码。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看着那个熟悉的来电,我却只能愣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小二爷,不知道应该去接还是不接。
    武昇和袁伟在几年前开始正式打流之后,就一直跟随在三哥的左右。尤其是武昇被罗佬砍的那一次,可以说是三哥救了他的一条命,他们两个对于三哥的感情,我很清楚。同时,我更加清楚的是,武昇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犹豫了很久之后,小二爷对我微微点了下头,我也终于狠下心,接通了电话。
    喂,胡钦?电话里传来了武昇有些不确定但是又很不客气的声音。
    是我,武昇,怎么了?
    你他妈的和三哥怎么回事!事情怎么闹到了这一步?一听见是我的声音,武昇马上爆发了,几乎是吼着给我说道。
    武昇,有些事,一下说不清白,你
    什么鸡巴说不清白!你今天必须要和老子说清楚,你而今在哪个地方?不等我说完,武昇就再次狂吼着打断了我的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怒火,我知道武晟的心里很不好受,可是我呢?难道我又好受吗?
    整理了一下情绪,刚准备开口告诉武昇,我们目前的地址,一边的小二爷就赶紧抢过了我手上的电话,说:武昇,你这么激动搞什么唦?我们现在在市里,你是不是想来?
    是的,你们到底在哪里?我而今也在市里面。
    那好吧,一个钟头之后,你去青年路的一笑天茶楼,到时候在那里见,见面再说。
    小二爷挂上电话之后,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武昇过来?你难道还怀疑他吗?未必他还会对我们搞什么名堂啊?
    胡钦,我不是怀疑他。只是你也要想一下,三哥是个什么人?论手段,论城府,哪一样,他不是登峰造极?要找我们,武昇和袁伟就是一个最好的线索。万一,在他们不晓得的情况下,三哥悄悄做了安排呢?你就能百分之百保证没有?小二爷借着点烟的机会避开了我的眼光,淡淡的回答到。
    小二爷的做法让我感到有些不开心,但是他的回答却又让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是正确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我们面对着武昇,居然也需要防范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有些问题,我一直不愿意去想,更加不敢去想,但却始终犹如跗骨之蛆,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
    昨天,我躺在宾馆里,百无聊奈中,这些问题就又不请自来的浮现在了我的脑海。
    从买码事件开始,小二爷就在一手大力推进。甚至和三哥翻脸,他也是最为坚决的主战派,虽然险儿也是,但险儿和三哥对着干,是因为天生不服输的性格。
    小二爷,为的又是什么?
    当年,办方五的时候,三哥抛弃了小二爷。小二爷的心中一定有根刺,换做是谁,都会有。但以小二爷的才智和眼光,他绝对不可能鼠目寸光到仅仅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就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可是,除了这个解释之外,我却偏偏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别的理由。要知道,小二爷向来都是一个宽宏大量,高瞻远瞩的人,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可这次,他却宁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坚决要和三哥团伙划清界限,这实在是违背了一直以来,我对于他的了解。
    早上起来,我就想和小二爷谈谈,几次话到口边,又忍了下去。现在,他对武晟的态度,让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说:小二爷,这次和三哥闹僵,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会同意呢?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和三哥几十年的感情,我会站在三哥的一边吗?
    小二爷颇为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半晌之后,他慢慢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二爷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色。
    这让我突然就想起了黄皮的眼神,那种像是钢锥一般,可以刺透你的所有伪装,一直刺到你的心底,把你绝不愿让任何其他人看见的秘密都看个一清二楚的眼神。
    我的心中,涌起了一种极大的反感。
    我用一种讥讽的语调,无比刻薄的缓缓说道:你这么聪明,那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小二爷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然后,他低下头去,再不说话。
    异样的情绪让房内的三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很大的不痛快,在小二爷说完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坐在那里。
    半响之后,我勉强开口,声音小的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好吧,我现在过去,武昇只怕也到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小二爷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啊?有什么事?小二爷你给我说,会有什么事?武昇叫人过来办我吗?啊?有什么鸡巴事?我突然之间爆发了出来,小二爷的话甚至让我有了一种受到侮辱的感觉。
    他完全没有想到我居然会突然之间发火,一下反应不过来,只得呆呆的看着我,一句不说。
    心里的一股邪火,让我憋的很不痛快,盯着小二爷,我又说出了一段不应该说的话:我操!武昇要办老子,就是老子瞎了眼。要你去个鸡巴啊?啊!关你什么事?就你他妈逼的义道,武昇就是个二五仔?你没得鸡巴事,天天就是你妈逼的怪话多!我操!
    那一瞬间,我居然看到小二爷望着我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只是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我看。
    算了算了,胡钦,我陪你去吧。小二爷也没有说什么,你发什么脾气?他也是为了你好啊?一边的地儿赶紧开口拦住了我。
    看着小二爷的眼神,愧疚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知道他是对的,只是他的话太过于残酷,残酷让到我根本就不想接受!
    内疚与悔恨之下,我情不自禁地想要移开目光,小二爷的嘴角却出现了一丝苦笑,指着我说:胡钦,你刚刚问我是为了什么?不错,我是为了我自己!但我也是为了险儿!为了地儿!为了武晟!为了袁伟!为了胡玮贾义元伯小黑!为了你!我为你做了,本应该是你做,你也迟早会做,却一直没有做的决定!
    胡钦,你收拾下,我们走吧。武昇也应该到了地儿走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向外扯。
    我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小二爷转过身去,默默的走到一边的衣柜里,拿出来两把手枪,递到了我和地儿的面前,垂首幽幽说道:你骂我,我也要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小心点,谁都是个死!
    接过枪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顺势一把搂住了小二爷,狠狠的将他抱着,良久之后,我在他的耳边说道:对不起了,弟兄!
    说完这一句,我带着地儿转身走出了房间,走进了一个情理之中,却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局面。
    其实,小二爷说的话,从来都是对的,错的一直是我!
    很快,我和地儿打的到了位于我市青年路的一笑天茶楼,大概还有二三十米左右的距离,远远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西装的袁伟正守在门口,脸色凝重的抽着烟,时不时还会抬起头,四处张望一下。
    我让的士在街对面停下,又在车内坐了几分钟,确定四周没有可疑人士之后,才和地儿一起对着袁伟走了过去。
    穿过街道的时候,袁伟看见了我们,他立马将手里的烟头一扔,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但是,当马上就要走到我们面前的那刻,他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脚步停了下来。
    这细小而微妙的变化,让人心酸却又无奈。
    那一瞬间,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尴尬与刻意的掩饰之色。
    来了?
    嗯,来了,武昇呢?
    他在楼上,七号包厢,要我在这里等你们呢。小二爷没有过来啊?
    他没有来,那边人多,他还要留在那里打招呼。
    哦,那上去吧。
    我和地儿就要向上走,袁伟却一把拉住了地儿:地儿,你陪我在这里说下话吧,武昇想和胡钦两个人单独聊下。
    我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袁伟,说:你们都不去,只有我和武昇?
    是啊,他开始交代我了,只想要和你单独谈谈。袁伟定定的望着我,眼神清澈明亮,看不出丝毫伪诈之色。
    我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渐渐,袁伟的眼神里面就有了一丝隐约的哀伤。
    有些话,我和袁伟都没有说出口,但是,我们都了解对方的意思。
    他看出了我的怀疑,可他也理解,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我明白袁伟的哀伤,但我的哀伤,也同样痛彻心扉。
    僵持中,地儿在旁边轻轻推了我一把,轻轻说:胡钦,你自己上去吧,我就在这里陪袁伟也要得,帮我给武昇带个好。
    没有再搭话,我转身走上楼梯,推开了七号包厢的门。
    偌大的房间里,武昇一个人静静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若有所思地侧脸望着窗外的车来车往,看上去显得格外孤独。
    在他身前的红木茶几上,搁着一架小小的燃炉,炉子里不断冒出细细火焰,随着咝咝的蒸汽声,茶壶里的汤水烧得正旺。在武晟手边,以及对面的空位上,分别放着两杯透出了几分温润红色的大红袍。
    听到我的推门声,他转头望了过来,原本俊朗的脸上却透出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沧桑与纠结,紧皱的眉头和无神的双眼让他仿佛突然之间就老上了好几岁。
    结拜时,武晟是我们公认的龙头大哥。
    一直以来,在我们兄弟中,我心底最羡慕的也就是武晟。
    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天生雄姿英发,有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豪雄气概,但言谈举止间,却又偏偏温和柔缓,甚至身为一个流子,他却从来都不会说半句脏话。
    基本上,他不仅满足了一个女人对于情人的梦想,也符合了一个男人对于英雄的审美。
    偶尔有些时候,我会想,如果自己是武晟,那该多好。
    可当推开包厢门,看见武晟的那一刻,我突然就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怜悯,脑海里没来由地就想起了曾在书上看过的一句古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我怔怔站在门边,一时之间黯然神伤,竟然有了种不知如何去面对才好的怯弱。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武昇并没有表露出半份愤怒之情,一如往昔的望着我亲热一笑,只是笑意里隐隐透出了一丝挡不住的苦涩之意,柔声说道:老四,你来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很想像以前一样轻松而又亲热的调侃两句,可是,脸上肌肉却如此僵硬,勉强挤出的笑容,连我自己都能察觉到,是多么的苦涩:是啊,等久了吧?
    刚来呢,坐吧,你最喜欢的大红袍。
    这一句原本最是平常不过的话语,却在那一瞬间让正准备弯腰坐下的我突然就红了双眼,只得装着系鞋带,把脑袋埋到了桌下,强忍半天才恢复过来,坐直了身体。
    端起面前的大红袍,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各自喝了起来。很久过后,武昇才收回了看向外面的目光,望着我道:老四,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三哥不争出个输赢不放手?
    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袁伟怎么办?你们四个人爽了,我们怎么办?啊?三哥对我武昇是恩重如山,你们又是我结拜喝血酒的兄弟。随便你们哪一方,交代我去办谁?我眨一下眼睛,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但是,现在你们要我和袁伟怎么办?啊?看着我的无言,武昇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语速飞快地说出了一连串的话。
    八爷,这件事,我们一直不告诉你和袁伟,就是怕你们为难。到了这一步,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三哥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在武昇的逼问下,我倍感艰难的说出了上面一段话,我以为,他会理解。
    可是,我的话音刚落,呯的一声巨响,他却已经重重把杯子砸在了茶几上面,茶水四溅,洒遍一身。
    武昇满脸铁青,双唇剧烈颤抖着,指着我的一根手指也微微摆动不停,显得非常激动的说道:什么由不得你?怎么由不得你?你给我说!从小,我们不就是在三哥面前服小的吗?现在就鸡巴不同些了啊?你就不能服小啊?啊?是不是要三哥给你低头,你才爽啊?小时候,三哥照顾了我们那么多,你他妈逼全忘了?你现在还要和三哥搞!你们几个都是混账!你们是人啊?良心被狗吃了?你们这些蠢货!
    武晟会骂袁伟;会呵斥小二爷、地儿;有时候,甚至还会和险儿争得面红耳赤,但他一直都很尊重我。别说骂我,他连吵都不曾和我吵过半句。
    可是今天,他却极为少有的对着我爆了粗口,面对着他的责骂,一股莫大的委屈和悲痛涌了上来,我已经失去了三哥,现在我又感到正在失去咫尺之外的武昇。
    我错了吗?可我到底又错在哪里?
    武昇,你他妈逼只晓得说这些屁话。老子问你,你要我服小,我他妈的不想服小吗?我服小了又能怎么样?大家就没有问题了,就和和气气继续当兄弟吗?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胡玮他们早就去办三哥了!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不表态?贾义从十四岁开始,就跟着我这么多年,任何时候,任何一件事,不管是我,还是你,又或者是我们六兄弟,随便一个交代他的,哪一件他不是办的妥妥当当,熨熨帖帖?他对得起我,也对得起你们吧?现在被幺鸡那个杂种搞成了这个样子,人还躺在医院呢!我怎么办?我问你?而今迪厅也被砸了,这是我们兄弟一起的生意,我怎么办?武昇,你在我的位置上,你又怎么办?老子也是个大哥啊?我操!我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一边吼,一边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贾义被砍了,有我为他报仇;胡玮不开心了,可以找我发牢骚;小弟们觉得被三哥压的太厉害,有我来为他们找回脸面;险儿、小二爷要维护我们兄弟的利益,也有我来带头。
    但是我呢?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吗?不是啊!我从来就不愿意去做这些事里面的任何一件,可是我有得选择吗?
    没有,因为我才是老大!
    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老大,我忍受了和曾经照顾我爱护我的三哥决裂,也忍受了自己所遭受的精神或者肉体上各种打压;现在,又来面对着结拜兄弟的责难。
    我的苦,又该去找谁来诉?
    这个时侯的我,才完全明白了当初和大脑壳摆场之前,明哥给我说的那段语重心长的话:小钦,你们三哥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何必像他那样了再后悔。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懂个屁!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明白已经太迟,就像明哥说的一样,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是悔断肝肠,我也只有硬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太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了,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一切,心里所有的郁结和委屈,像是破堤之水般再也拦不住,就在这个结拜大哥面前,我彻底敞开胸怀,呜呜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看着我的样子,武昇的双眼也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终于,他也忍不住心中悲苦,沙哑着声音哽咽说道:你啊你,胡钦,老子当初就说了,当个什么老大?啊?你非要当个什么老大?以前,我们跟着三哥,什么事都不想,也不差钱用,不好吗?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我和袁伟应该怎么办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停止了痛哭声,点上烟,狠狠抽上几口,再灌了一大杯茶水之后,才望着武昇说:八爷,而今说什么都迟了。以三哥的性格,你我都是晓得的,这件事,我和三哥两个,没有一个人出点血,就收不了手哒。我晓得你和袁伟不快活,我们四个人也没有一个快活的,这就是命!我只求你一点,千万千万莫要怪我!
    听到我的话,武昇脸色又变得激动起来,嘴一张,刚准备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包厢外面,却骤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转瞬即至,地儿歇斯底里的狂吼在门外响起:
    胡钦,快跑!!!!!
    事发太过突然,最初,我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只是一脸愕然的看向了武晟,武晟同样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对望一下之后,我们同时站起身来,看往大门方向。
    嘭的一声巨响,紧闭的包厢门被人极大力的一脚踢了开来,撞在一边的墙壁上之后,犹在微微颤抖不已。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见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刹车声响。
    走走走!快走!鸭子和阿标带人过来了!
    地儿面色通红,像是一阵风般卷进了包厢之内,两只眼睛中射出了极度的惊惶恐惧之色。跟在地儿后面的袁伟额头上带着一层细密明亮的汗珠,同样无比焦急的看着我们。
    在场每个人不用想,都能够知道,如今这样敏感的时期,我和地儿之中的随便一个人,如果落在了三哥手上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地儿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击在了我的心头,几乎让我站立不稳,一股悲哀之极的痛苦感觉侵袭了我的胸腔,甚至都超过了对于将要落在三哥手上的恐惧。
    三哥,你终归还是对我下了手!
    没有理会地儿,我的目光扫过他身后一言不发的袁伟,再死死的盯住了对面的武昇。
    在我无言的凝望之下,武昇的目光由起初的惊慌变成意外,再转换成了不解,最后则透出了一种极大的愤怒之情。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胸膛剧烈起伏不定,双唇颤抖的就像是两片秋风中的落叶,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嘶声说道:不是我和袁伟!
    我没有再回答他的话,伸手抓起放在桌上的包,另一只手则从腰后抽出了手枪,飞快上膛之后,领先对着包厢门外冲了出去。
    才跑出包厢三四米,就听见楼梯方向传来了一阵繁杂的脚步,以及很多人同时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只是零点几秒的考虑之后,我当机立断地回转身,一把拉着身后的地儿,再次飞快跑向了原来的包厢。
    武昇和袁伟都还呆呆的站在包厢里面,手足无措。
    我猛地一下关紧了门,栓上锁扣,然后跑到窗户边,打开了窗子,回头叫到:地儿,跳!快点!
    这个包厢的窗户是像宾馆那种横向滑动的铝合金窗户,只能打开一半,一次也只能跳一个人下去。
    我很自私,我有过很多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但是那一刻,我把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兄弟。
    地儿听了我的话,居然头都不回,一只手拿枪,呆在门后回答道:
    我不跳,你快跳,我帮你守门!
    气急败坏之下,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一边大力扯着地儿的头发就向窗口拖,一边气急败坏的大声说道:我操你老娘啊!快他妈跳!
    走廊上传来了逐个包厢搜寻的响动,以及阿标和鸭子熟悉的对话声。
    地儿犟在窗口,伸出手来死力拉扯着我,想把我抓着他头发的手掰开,异常坚决地说道:老子说了不跳就不跳,三哥要的是你,搞我没有用,你快走,你走了,他就不敢
    不等他说完,我猛地一枪把就砸在了地儿的脸上,血瞬间就从鼻孔里面流了出来,突如其来之下,地儿也顿时安静了下去。
    地儿,你听我的,你跳!快点回去,回去之后告诉小二爷,万一我有三长两短,就帮我报仇!
    不由分说的,我把地儿强行推上了窗户下的茶几。
    这时,从一墙之隔的旁边包厢内传来了搜查的声音。
    而地儿却依然站在窗户上,两只手死死的抓着窗户边沿不松,似乎还想说什么,我飞快的打断了他:你松手!给老子跳啊!我操你妈的逼啊!你今天还啰嗦,我们这一世都不是兄弟,老子全家死绝的还和你当弟兄!
    那一瞬间,地儿的手松了开来,偏头看了我一眼,望着我的那种目光,足以令铁石心肠的人也感到心碎欲绝。
    就在地儿转身,终于要跳下去的刹那,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拉住了他的衣服。同时,在我耳边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莫跳!这么高,跳下去了,腿都摔断!把枪给我!
    武昇!
    武晟就站在我和地儿的身旁,片刻前与我对话之时的那种激动之色,已经消失不见,一片铁青的脸上显现出的,只是说不出坚定与决绝!
    他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这句说话,让我和地儿一时都领会不过来,只是呆在原地望着他,暗自犹豫不决的时候,武昇又几乎是拼尽全力的大喊了一声:把枪给我和袁伟!
    这一声巨大的喊叫,吓得正在思考的我措不及防之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几乎同一时间,包厢门外响起了重重的踢门声,还有阿标那讨厌而又熟悉的喊叫:开门!
    看着武昇的眼神,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灵机一动好像让我领悟到了些什么。
    我飞快的把枪递给了武昇,看见我的动作之后,地儿没有片刻的犹豫,也马上把枪交给了另一边的袁伟。
    嘭、嘭、嘭随着重重的踢门声,门外也再次传来了阿标的大叫:
    开门,开门!武昇,三哥要老子来办事的!你最好开门!
    阿标,我叫你妈的逼啊!
    武昇一边说,一边对着袁伟打了个眼色,两个人都反背着一只手,把枪放在了身后,一前一后的走向了包厢大门。
    我和地儿极度紧张的看着他们两人的脚步。
    在那一刻,时间都好像以成百倍的速度缓慢了下来,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压抑占据了我的身体。
    几秒之后,武晟和袁伟就会走到门边,当他们走到那里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再由我掌控。如果他们背叛我,打开门,把人放了进来,那我甚至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俯首就擒,听天由命。
    武晟、袁伟,多年的兄弟,你们会怎么做?也会像三哥一样,翻脸无情,与我为敌吗?
    剧烈的心跳让我的脑袋感到了一阵微微的眩晕,很久不见的那种喉咙发干发涩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就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那样艰难,一只手扶着桌子,我尽量用发虚的双腿艰难支撑着整个身体。
    最前面的武昇,一步步越来越近的走向了大门,转眼,手已经搭在了大门的门扣上。
    枪已经给了他们两个,我知道,只要今天赌错一步,那么我和地儿可能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想到这里,我鼓起最后一丝勇气,不由自主的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地儿有样学样,也顺势抄起了武昇原本喝茶的那个杯子。
    门终于被缓缓的打了开来,外面鼎沸喧闹的声音一下子涌入了原本寂静的房间,也就在这一刹那,时间再次回复了流动。
    给老子站住!你们是不是连我也想要办?
    武昇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门框的一大部分,后面半步远的袁伟则堵住了剩下的另一小片空白。
    武昇,让开,这是老大交代的事。胡钦,今天一定要带回去!你敢多事,老子一样会给三哥说!兄弟们,进去!门外和我们一直有仇的阿标毫不示弱的说话了。
    随着门外响起的一片呼应之声,身处后方的我,看到武昇和袁伟的身体在一次次的被人向后推动,却又一次次的奋力挡了回去,如同中流之柱,依然死死的堵在了门口。
    当人潮越来越汹涌,武晟和袁伟的身影即将被彻底吞没的时候,武昇突然迅雷不及掩耳般的从背后抬起了那只拿枪的手,平举在身前:
    等下!你再动一下,老子就打死你!
    门外推搡不休的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武晟偏过头去看着一直和我关系不错的鸭子,厉声问道:鸭子,你怎么说?
    鸭子沉默了半响之后,抬起头越过武晟和袁伟的身体,对着我看了一眼,万分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武昇,这是三哥交代的!胡钦,我没有办法!莫怪我!
    那好,你们别乱动,进来吧,有什么事,等见到三哥了再说,现在要是哪个敢伤他一根毫毛,老子就打死哪个!完全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武昇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且,说完之后,他就侧开了一直当在门口的身体。
    我整个人如同雷击一般,被弄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望着武昇。武晟,向来,义薄云天,豪气干云的武晟,就连做梦,我也不会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出卖我!
    可正当我万念俱灰的呆立在那里的时候,我却突然又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在武昇说完上面那句话之后,他让开了原本挡着门的半边身子,向左边横移了半步,整个人侧立到墙壁后面。而袁伟则继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微张的一只脚,稍稍挡住了进门的路,任何人通过之时都必须要些微的侧向武昇那边。
    当时站在了墙壁后面的武昇的表情,因为墙壁遮挡的缘故,只有房里面的我和地儿、袁伟三个人可以看见,门外的鸭子、阿标他们却看不到。
    那一刻,我看到武昇对着袁伟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袁伟的眼神在与武昇稍微一触之后,马上迅速移开,望向了正举步走进来的一伙人。
    同一时间,我还看见了武昇和袁伟放在背后面拿着枪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突然就渗出了一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的青白之色。
    就在那一刻,我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我的兄弟,并没有出卖我!
    两个年轻的陌生男子对着我飞快跑了过来,我举起手上的烟灰缸,毫不犹豫地猛砸了过去:狗杂种!
    烟灰缸还没有碰到对面小子的身体,我头上就已经被人重重拍了一钢管,鲜血一下子就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天旋地转之下,两把杀猪刀已经一左一右,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面。
    两只手都被人死死的反在了后背,连擦都来不及去擦的血,不断沿着眉骨两侧流了下来。我努力睁大眼睛,感受着鲜血流进眼里的那种热辣不适感,整个世界都已被血液染得通红一片,看不清哪个是阿标,我只能犹自不甘地盯着前方的重重人影,狠狠说道:阿标,你今天但凡让我活下来了,我不弄死你就不是人!
    呵呵呵,胡钦,每个小麻皮被办的时候都喜欢说这些屁话。到时候再说吧!阿标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看到我和地儿都被抓住了之后,鸭子和阿标一前一后也随在人群后头走了进来,鸭子满脸的愧疚之色盯着我,默不作声。
    因为袁伟稍微的挡住了门,走在前面半步的鸭子只好些微的侧向了武昇那边;而后面半步的阿标则站在了原地,等鸭子的通过。
    这几个细小的动作其实都只是发生在刹那之间。
    透过所有的人影,我看到武昇和袁伟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靠向各自一侧的鸭子和阿标,两把枪死死顶在了两个人的脑袋上面。
    狗杂种,放人!武昇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彻地的大吼。
    阿标和鸭子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两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手上原本平抬的枪口。
    而本来对着我和地儿的四把枪也顿时飞快转了回去,对准了武昇袁伟两个人。
    阿标,老子数三声,放不放人?抓着阿标的袁伟说话了。
    袁伟,你和武昇想清楚啊!这不是老子要搞的,是三哥交代的事,你们考虑好啊?阿标几乎是求饶般的仰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袁伟,含糊说道。
    三哥那边老子自己去给他说,不用你操心!现在先给老子马上放人!武昇接口了。
    武昇,你只有两把枪,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枪,你最好把枪放了!省的你和袁伟自己吃亏!被死死箍在武昇怀里的鸭子突然很冷静的说话了。
    鸭子,我和你关系好是不错,但是你要清白,这两个是我结拜的兄弟,我不可能让他们出事。我不想打你,不过今天,你最好莫逼我打!武昇毫不忧虑的回答了鸭子的话,只是这次,他的声音里面,却越发透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味道来。
    所有人都还是沉默着,一动不动,包括鸭子,也是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一言不发。
    啪的一声脆响,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武昇居然再不废话,直接抬手一枪,打在了身前不远处,一个同样举着枪的人的大腿上,那个人惨叫一声,捂着腿蹲了下去。
    这一枪,震破了包厢内所有人的胆,我明显感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两把刀随着枪响而一齐跳动了一下,鸭子和阿标手下人的枪也在魂飞魄散之下,再次把枪口对准了门边的武晟袁伟两个人。
    莫逼我!放人!袁伟,准备好,先杀阿标!武昇的喊声已是近乎癫狂。
    慢着慢着!放人!放人!快点放人!武昇话音刚落,向来就以聪明狡猾而著称的阿标马上做出了一个相当符合他格调的决定。
    鸭子,还有你的人!
    松手!
    在阿标表态之后,鸭子也随后做出了决定,那一瞬间,我甚至感到鸭
    子望向我的眼神里好像透出了几丝轻松的味道来。
    当杀猪刀离开了我脖子的那一刻,袁伟马上大声对着我喊道:
    走!胡钦,快走!
    我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和地儿飞快的从人群之间穿过,跑向了包厢门外。
    在出门时,我停在了武昇和袁伟身边,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一起?
    经过今天这件事之后,三哥那边等待着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虽然三哥这些年对待武昇和袁伟,与对待我们其他四人有很大的差别。
    但是不要忘记,当年的三哥也曾经对我很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不是说感情好就可以担保一切的,更何况是三哥这样雄心勃勃的枭雄!
    出乎意料的是,刚刚才舍命救了我的武昇,这个时侯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感情色彩,平静到近似冷酷的看了我半响之后,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结拜的兄弟,在我面前,除了三哥,哪个都动不得你。但是三哥是我的大哥,罗佬那次,是他救的我这条命,从那天起,我武昇的这条命就是他的了。今后,你和三哥好,我们就还是兄弟!你和三哥不好,我也就只有大哥,再无兄弟!
    说完之后,武晟再也不多看我一眼,径直转过头去,望向了包厢内,满满一屋与他对峙的那一帮人。
    我木然看向了袁伟,还没有等我开口,只是眼神的刚一接触之后,袁伟就好像有些不愿意看我的眼睛一样,把视线移了开来,微微的斜瞟着下方,用差不多是耳语般的音调,轻声说道:胡钦,你还有险儿、小二爷和地儿,我要是走了,武昇就只有一个人哒!
    我明白他们两个的意思,如果换个时间,我多希望能够拉着他们一起坐下,说尽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千般情绪,万种波澜。
    但,如此龙潭虎穴,生死关头,只有英雄气短,容不得儿女情长。
    猛一狠心,我回头转身向着门外跑了出去,耳边传来了地儿在临走之前,带着哭腔的最后一声说话:你们保重!
    走廊上,随着我和地儿两人的跑动,其他包厢内,正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客人和服务员们,都响起了一阵阵惊恐的尖叫,纷纷躲之不及。
    招手上了一辆的士,望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一笑天茶楼,我知道,不管是人心还是天意,武昇和袁伟两个人也都像是这座茶楼一样的正在离我远去,再不回来
    随他们远去的,还有着记忆里面,曾经无比温暖的那一切。
    从今往后,我们都还活在这片蓝天之下,可九镇六帅这个曾经叱咤一时的名号,却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的回忆!
    兄弟并没有背叛我,但是兄弟却也不再是兄弟!
    百感交集之下,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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