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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兄弟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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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进包厢的时候,包厢里的人正杯来盏往,吃的热火朝天,很是开心,蛤蟆的那个漂亮女朋友一个人站在上席旁边,正在端着酒杯娇滴滴的敬着三哥。
    除了蛤蟆他们一行三人和三哥之外,包厢内,还坐了明哥、牯牛、幺鸡、鸭子,以及三哥在市区的两个朋友。
    看到我们进来,原本喧哗热闹的包厢,一下变的鸦雀无声,有三个人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的变化特别大。
    一个是蛤蟆,这个虚张声势,却又百无一用的草包脸上,透出了明显的慌乱和紧张。
    另一个是三哥,三哥开始是惊讶,然后有那么一丝尴尬,但马上就回过神来,镇定而自如的看着我,阴阴沉沉的,再看不出丝毫情绪显露。
    最后一个是明哥,明哥由最初的惊讶变成了随后的紧张焦急,最后则是不断的对我打着眼色。
    我对着明哥微微一笑,当先大步走进了包厢,边走边看着三哥说:
    啊!老大,我刚在下面吃饭,听到人说你也在这里,上来看下你啊。哈哈,明哥,牯牛,你们都在啊。
    三哥也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日般亲切:小钦,你也来了啊,刚好,我反正也准备今天晚上找下你的,来了就好,坐坐坐,险儿,小二爷你们自己坐啊。牯牛,喊服务员搬几个凳子过来。
    凳子搬过来之后,我们依次坐下,明哥借着和我喝酒的机会,一把将小二爷拉到他原本的位置上,坐在了我和险儿的中间。
    我知道,明哥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是担心我今天闹事。
    如果他能想到的话,三哥呢?三哥想必也一定知道我来的意思了。
    要是以前这样的类似情况,我会感到心虚,生怕被三哥看出心中的小秘密。
    但今天,我无所谓了。
    因为,他知道也好,糊涂也罢,我就是存心来闹事的!
    从进来到坐下,我始终看都没有看蛤蟆一眼,也更加没有提过半句买码的事。
    我不急,理亏的人并不是我。
    终于,身为东家的三哥忍不住了,对着蛤蟆一指:小钦,这个朋友,你也认得啦,蛤蟆,广东那边回来的,就不用我介绍了啊?
    哈哈,认得,蛤蟆哥,财神嘛!哪个不认得?个个都想认得!我笑嘻嘻的望着蛤蟆说道。
    三哥应该没有想到我会这么不给面子,话刚一出口,我看见他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一下。
    倒是安坐一旁的蛤蟆,也真是油滑无耻到了极点。
    我望向他的时候,他居然脑袋一点,一只手搭在了自己马子的肩膀上,没有半分尴尬的意思。大概是看到我对三哥的尊敬,所以他一扫我刚进门时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反而狐假虎威的斜着眼瞟了我一下,很得意的转向三哥说道:义色大哥,介个小朋友是你的马仔啊!哈哈,前天红杰给我说,我还真以为细九镇的新大哥啊。
    刚刚才缓和过来的场面,顿时又鸦雀无声起来。
    狗杂种!你说哪个小朋友?
    随着一把虽然稚嫩却戾气十足的喝骂声骤然响起,一个酒杯猛地飞过半张桌子,哐啷一声砸在了蛤蟆的头上。
    刚刚扔完酒杯的同时,胡玮已经拉开椅子,对着蛤蟆扑了过去。
    场面一下大乱,几乎所有人都飞快的站了起来。
    小二爷,明哥,牯牛几个第一时间拉住了胡玮,其他人也纷纷的站出来,挡在了胡玮和蛤蟆中间。
    险儿则是安静的站在自己位置上,只是不知何时,一支右手已经放在了兜里;较远的小易则抄起一个酒瓶挡在了一只手捂着脑袋的蛤蟆面前。
    胡玮扔酒杯的那一刻,我也感到很意外,当他又站起身来想要冲过去的时候,我也下意识准备拉住他。
    但是当小半个屁股都已经离开了椅子之后,我却又立刻坐了回去。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桌上还有一个人没有动,这个人不但没有动,而且还颇有深意地死死望着我。
    三哥!
    三哥好像没有看见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依然安稳的坐在我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既然你做大的都不怕难看,那我当小的又何必担心丢人!
    所以,我也安稳的坐了下来,就像我对面的那个人一样。
    我定定的看着三哥,我想知道,一脸平静坐在那里的他,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说的又会是什么?
    三哥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上的玻璃杯之后,终于说话了:
    蛤蟆,小钦不是我的马仔,是我的弟弟。胡玮,你坐下来,我当没有事发生,莫要我发火。
    三哥话一说。
    我立刻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将不听任何人劝阻,还在继续挣扎的胡玮拉向了座位:你搞什么名堂?没得大和小了,老大、明哥都在这里,你连财神爷都敢打啊。坐下坐下。
    胡玮一言不发,听话的坐了下去,三哥还是一脸喜怒无形的平静。
    只是从这层平静里面,我却彷佛看出了一丝阴寒的冷气,那种我打小就熟悉无比的冷气,每次当这种冷气出现,都会让我害怕和畏惧。
    然而这一刻,我却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原本想象的那么害怕了。
    当我再也感受不到对于兄长的敬畏和尊重之后。
    此刻,我面对的,只是经历过无数次,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属于流子之间的较量。
    纷乱的场面终于平息下来,但气氛中却多出了一份挥之不去的凝重与尴尬。
    蛤蟆的头发和衣领上都是酒渍,满脸愤怒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发;三哥倒还是脸色如常,不断夹着桌上的菜,自顾自地埋头大吃,酣畅无比;我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大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任何波动,尽量自然的一口口慢慢抽着。
    其他大部分人的脸上则都出现了一副尴尬、紧张、小心的表情。
    包厢里一片沉默。
    只有险儿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犹自在吊儿郎当的玩耍着手上的zippo打火机,不断发出铛啷铛啷的脆响。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之后,坐在我身边的明哥突然背脊一张,很亲热的伸出手搂着我说:小钦,我晓得你心里有火,先听我给你说
    还没等明哥把话说完,一直在埋头吃菜的三哥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明哥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边对我摆手示意稍等,边慢慢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只猪蹄放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来。
    除了还在埋头玩着自己打火机的险儿之外,全桌人的视线都渐渐放到了正吃得不亦乐乎的三哥身上。
    看着他咬下最后一口带筋的猪蹄肉,再喝下大半杯茶水,打了一个响亮之极的饱嗝,抹了抹嘴,这才抬头望着我一笑,端起了面前的一杯酒说道:小钦,来来来,这个事,是我们兄弟自己的事,别个都说不好。来,我们兄弟先喝一杯!喝一杯再说。
    看着对面那个人无比熟悉的笑容,似曾相识的说话,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软了。
    我突然感觉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不管有多少人的场合下,都只有我们之间才是最亲近的,才是最默契的,才是最铁的那个从前。
    那种相依相靠,全心以对,绝不怀疑的感觉又一次的回到了我心里,让我百味杂陈。
    面对着三哥的笑容,进来之前满腔的怒火好像已经烟消云散。我甚至隐约感到了一丝自责,我为什么会因为钱而去恨三哥?钱是重要,但是这是三哥啊,这不是别人,是从小看我长大的三哥啊!
    我仰头一口干完了手上的这杯酒,就像以前一样的毫不犹豫,然后也同样笑着看向了对面。
    这是我进来之后第一次真诚的笑,是对面那个人口中的那句我们兄弟自己的事,所带给我的真诚的笑。
    我相信,如果那天晚上,我们脸上的那一个笑容能够持续到整个宴会结束的话,那么什么蛤蟆,什么坐庄,什么利益,都不再是问题。
    也许,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我们还会抛开埋在各自心底的种种隔阂,再次回到以前,回到一切都属于我们兄弟自己的事情的那个以前。
    但可惜的是,我的笑容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三哥放下酒杯,接着说出了下面的一句话之后,那个美好的笑容就完完全全的僵在了我的脸上。
    小钦,这个事,我本来是准备今天晚上再单独找你仔细说一下的。我想和蛤蟆合作一起搞六合彩坐庄,我晓得之前你也和蛤蟆接触过了。但是这件事既然而今我搞了,你也莫不舒服,我当哥哥的也不抛开你们兄弟,我分你们六兄弟半成。啊?这个事,钱来的的确是快,但是风险也大!再说,你们小小年纪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吧?是不是?
    三哥后面还说了很多希望我不要想太多,今后一定会有好处给我,不要心急之类的话,我模模糊糊的都没有听进去了。
    我只是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越来越紧绷,我一直想要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意,但是却感到一步步的力不从心。
    当我听到三哥说分给我们兄弟半成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一样的恶心。
    不抛开我们?
    把事情搞定了,现在给我说分我们六兄弟半成,这叫不抛开我们,我分一个牵线带路的红杰都是分的一成啊!
    可是你却给我说分我六个人半成,还是不抛开我们!
    风险大?我都跟着你打了这么多年的流了!脑袋都别在裤裆里过了四五年了!我还怕这个赚钱的风险?
    其实你根本就不用分我,哪怕一分钱都不用,更不用拿风险来吓我。我只要你给我说一句:小钦,这个事,你就给我来做吧。好不好?
    这样就够了,可是你没有说,你说的全是假话!骗小孩的假话。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感到恶心,真正让我感到愤怒的却是那句天公地道般理所当然的你们小小年纪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吧?
    这不只是欺骗,还是赤裸裸的侮辱!
    片刻前还让我温暖的笑容,此际落入眼中,却显得那样虚伪,就像是带着一张漂亮却毫无生气的面具。
    我再也不愿听下去了,冷冷的看着对面位置上还在不断说着什么的三哥,插嘴道:老大,你要搞你就搞,分不分我都无所谓的,你是大哥啊!我没有脾气的。其实你今天晚上给我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你都搞好了还和我说什么?我年纪小,也拿不好个主意。只不过,上次放篙子的时候,你问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次,你又问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那老大,我问你,你有了这么多的生意了,你还要搞这件事,你要那么多的钱又做什么呢?
    咔嚓一声,险儿终于盖上了不断把玩着的打火机盖子,抬起了头来。
    所有人的眼中无一例外,都冒出极度震惊的神色,望向了我。
    包厢里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好像在这一瞬之间被彻底抽空,无比的压抑逼仄,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
    三哥脸上的笑容和平静也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无比的脸色和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如同两颗钢钉般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
    我寸步不让地看着他,看着对面那个曾经让我敬畏无比,视为靠山的人!
    胡钦,你而今好像很不舒服啊!我尽量忍你了,你最好莫让我发火。我告诉你,出来打流,做事各凭本事,你怪不得哪个!半成,你要还是不要?对视中,三哥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吐出了这串寒透人心的冰凉话语。
    看着三哥前所未有的阴森样子,我没有一点点害怕的意思。
    我只是突然发现,当抛开了所有的主观情感和伪装之后,在我面前的这个一直让我敬畏不已的人,归根结底,原来也只是一个流子,一个让我恶心的流子,一个和我一样被人看不起的流子。
    我大笑着站了起来,身边人影闪动,小二爷,险儿和胡玮也跟着纷纷起身:老大,多谢你一番好意哒,我不要!我今天来也不是想要你给我分点红的。我不敢怪你,我也不会怪,这确实是你凭本事搞到的。我今天来只是想说一声:老大,今后九镇坐庄就是你的了,哪个不舒服你,我帮你办他。我的话就这么多,老大,我就不打扰你开心哒,我们先走!
    说完,我带头拉开椅子,走了出来,一只手指着对面的蛤蟆说道:
    不过,蛤蟆!他把我和红杰当猪玩,老大你肯定也是晓得的,就不用我说了。
    说到这里之后,我头一扭,看向了蛤蟆:所以,狗杂种,我通知你一声,这件事,我记着的,你放心,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完!走
    我扭头走向了包厢大门,身后传来了蛤蟆的说话:丢雷老母,几个小麻皮不晓得天高地厚。老子香港水房都混出来了,和我屌?不用你找我,今天这一下,我会找你的。
    听到蛤蟆的话,我并没有想要理他,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大家的话也都说到了,再继续多说无益,他要怎么办随他吧,手底下见真章。
    不过,我身边的一个人却马上站住了脚步,回过头说:蛤蟆,记好,我叫险儿!我不晓得什么鸡巴香港臭港,水房火房。我就告诉你一句,在九镇附近三镇十八乡,哪个都可以搞六合彩,你搞不得!明天,你还让我在九镇看到你了,我就办你!
    险儿刚开口说话的时候,明哥就已经推开椅子,走了过来,一只手抵着险儿,想让他少说两句,早点出去。
    但是,明哥拉着我们才刚刚走到门口,脚步都还没有完全迈出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啪地一声巨响:蛤蟆,听好!在九镇,哪个小麻皮敢动你,我就要他死!
    险儿的脸色瞬间大变,在他马上就要当场发作之前,明哥和小二爷飞快地将他扯出了包厢。
    我最后再扭过头去看了三哥一眼,他一只手拍在桌上,碗盘皆翻,满脸铁青的看着我们。
    我伸出左手食指,对着蛤蟆一点,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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